夏承志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地将眼睛死死贴在了望远镜的目镜上。
冰冷的金属边框硌得他眼眶生疼,但他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被那副颠覆认知的画面攫取。
视野尽头,原本熟悉的西郊轮廓正在以一种诡异而迅猛的方式被彻底改写。
阡陌纵横的农田、零星散落的村庄、蜿蜒如带的柏油路,所有人类文明的痕迹,都像被一块无形的巨型橡皮擦粗暴地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疯长的、墨绿到发黑的原始丛林。
参天巨木拔地而起,虬结的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其生长速度快到肉眼可见,仿佛是快放了亿万年的地质变迁。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笼罩在森林边缘的那层薄薄的红雾。
那雾气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水汽,它更像一层流动的、有生命的血色纱幔,将那片新生的恐怖森林与外界彻底隔绝。
阳光穿不透,视线也无法深入,只能看到其中隐约有更为庞大的黑影在晃动,带来一种来自洪荒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世界在他眼前无声地崩塌。
不是爆炸,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更为彻底的、基于规则层面的抹除与覆盖。
夏承志握着望远镜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那股强烈的不安与压抑感源自何处——他们被关进了一个正在变得面目全非的笼子里,而笼子的边界,就是那片不断扩张的血色迷雾。
与此同时,城南一处戒备森严的地下基地内,气氛凝固如铁。
厉玄冥单膝跪地,怀中紧紧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是他的亲弟弟,厉玄麒。
只是此刻的厉玄麒,皮肤呈现出可怖的青灰色,双目紧闭,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尚未干涸的黑血,分明是一具被彻底净化的丧尸。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厉玄冥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吼声充满了无尽的悲恸与狂怒,化作实质般的音浪在封闭空间内疯狂回荡,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周围的黑衣手下们个个脸色煞白,被这股冲天的杀气压得喘不过气来,一些离得近的甚至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厉玄冥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阴鸷的眸子此刻已是赤红一片,里面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
他小心翼翼地将弟弟的尸体平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随即,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最锋利的刀锋,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找到他们。”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把那个叫夏承志的,还有他身边所有的人……活的带回来。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地下室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每个手下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他们毫不怀疑,如果抓不到人,下一个被捏碎喉咙的就会是自己。
这头因至亲之死而彻底暴走的凶兽,将用最血腥的方式来宣泄他的复仇怒火。
夜色渐深,城市另一角的废弃仓库里。
韩狂犬蹲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手指轻轻捻起一点尘土,凑到鼻尖嗅了嗅。
他那双如同野狼般闪烁着绿光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兴奋的弧度。
空气中残留着非常复杂的气味:血腥味、怪物的腥臭味,还有……几缕并不属于这里的、活人的气息。
他就像一头经验最丰富的猎犬,凭借着超乎常人的追踪本能,迅速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不久前在此发生的一切。
“重机枪,特警队的制式装备……还有这股陌生的能量残留,有点意思。”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投向仓库外黑沉沉的夜色。
“逃得了吗?在这座城市里,被我韩狂犬盯上的猎物,从来没有能跑掉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野兽般的自信与嗜血的渴望,为夏承志等人的未来蒙上了一层令人窒息的阴影。
破旧的钢铁厂宿舍内,夏承志躺在吱嘎作响的铁床上,辗转难眠。
白天经历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凭空出现的原始森林,厉玄冥手下的追杀,还有虎啸川等人看他时那混杂着敬畏与猜疑的眼神。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精神更是被紧绷到了极限。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该多好,不用背负这沉重的力量,也不用面对这崩坏的世界。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想到了远在雨城的父母和妹妹,想到了他们可能也正身处同样的危险之中。
一想到他们,夏承志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所有的恐惧和退缩都在瞬间被更强烈的责任感所取代。
他不能倒下,他必须活下去,变得更强,然后去找到他们。
这个念头像一根钢钉,将他摇摇欲坠的意志重新钉牢。
少年被迫成长的过程,充满了沉重的无奈与挣扎,却也让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暗夜中淬炼出愈发坚毅的光。
次日清晨,刺耳的尖叫声和金属刮擦声打破了钢铁厂的宁静。
虎啸川和他的队员们全副武装地冲出房间,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立当场。
几只体型接近成年人、浑身长满灰败长毛、手持锈蚀钢筋的精英鼠人,正试图冲击他们所在的宿舍楼。
这些怪物双眼猩红,獠牙外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暴虐气息,光是那狰狞的模样就足以让普通人肝胆俱裂。
然而,不等特警队员们举枪射击,一道黑色的残影已然从夏承志的房间内一闪而出。
是墨影。
她仿佛闲庭信步般穿梭在鼠人之间,手中那柄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短刃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死亡弧线。
没有激烈的打斗,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挥舞,都精准地切开一只鼠人的喉咙。
那些在特警们看来极为棘手的精英怪物,在墨影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前后不过数秒,最后一只鼠人捂着脖子上的血线,不甘地倒下,空气中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
墨影收刃,转身,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夏承志身边,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几只苍蝇。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以至于虎啸川和他的队员们连扣动扳机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握着枪,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看着地上鼠人的尸体,再看看云淡风轻的墨影和夏承志,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昨天夏承志展现出的力量让他们感到震惊和忌惮,那么此刻墨影所展示的绝对实力,则让他们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虎啸川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之前那种隐约还能保持平等的姿态荡然无存。
他走到夏承志面前,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夏……夏先生,我们……”
房间内的气氛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无形的权力天平,已经彻底向夏承志一方倾斜。
所有人都明白,从现在开始,这个临时队伍的真正主导者,只会是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少年。
就在众人因这压倒性的实力而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道粗犷而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