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榆一听宋窈要出远门还不带自己,当下眼中便涌上了两泡眼泪,可怜兮兮的拽着宋窈的袖子:“小宋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宋窈心下叹息一声,年少失怙失恃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平日里不显,每逢离别便格外的恐慌忐忑。
王念榆已经是个十一岁的大孩子了,她没想将他当小孩糊弄。
当下便将事情开诚布公的向他说明白,只是忽略了那人威胁自己的桥段。
最后她故作轻松道:“这一趟少说能赚个千儿百两的,等我这趟回来腾出时间带你好好玩两天。”
王念榆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会有危险吧?要不还是我陪你一起去,路上还可以保护你!”
宋窈摸摸他的小脑袋,心中涌上无限暖意,臭小子总算是没白养:“不用这么麻烦,我跟着车队一起上路,一个人反而方便,再说你不是一直想学功夫吗?这个月你待在你杜叔叔家,也能跟他学个一招半式的,要是能坚持下来,能我回来了就为你准备束修六礼,你正式拜师去跟杜叔叔学功夫。”
王念榆还是有些不情愿,可是想到宋窈一旦决定的事基本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不情不愿的应下了。
王念榆走后,宋窈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夜晚的房间里很是安静,只偶尔响起烛火爆炸的‘噼啪’声。
她起身收拾了几件衣服,这才和衣躺下,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宋窈突然被石块敲击后窗的声音惊醒了。
她没点灯,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警惕出声:“谁?”
窗外没人说话,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蟋蟀叫声,宋窈瞬间了然,她将窗子支起一个可供人进出的空隙。
窗外的人像影子般滑了进来,眨眼间,窗子又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寅时的月光明亮,将黑漆漆的屋子照的亮堂了些。
来人黑色劲装束身,革带斜插短刃,风帽半掩,露出的眉眼格外锋利。
他将手里的红绳木珠递还给宋窈:“宋娘子有事找我?”
因为长时间赶路,他的嗓音带着被沙砾蹭过的低哑,低哑却不坚硬,细听还带着丝丝温柔。
宋窈既然已经决定了向他求助,也没有多做踌躇,将事情的的原委和盘托出。
孙李听完微微蹙眉,手指在腰间的短刀上不断摩挲,与知府有旧、卫氏族徽、侍卫清流。
河东卫氏!
想通其中关节,他才缓缓开口:“如你所说,应是河东卫氏少主卫亭序,卫氏去岁送女入宫,封贵妃如今位同副后,前些日子听说有了身孕,他应是要送你入宫为卫氏女保胎,只不过其中是否有其它谋划尚未可知。 ”
宋窈听的焦心,她只想过自己普普通通的小日子,如今转来转去,竟又同宫中扯上了关系。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尤其是自己作为女医被送入宫,到时候最多只能捞个宫女嬷嬷的身份,身家性命握在别人手中,自己和上了砧板的鱼有什么区别?!
“先别急”孙李轻声劝慰:“卫氏有求于你短时间内不会倒戈相向,你进宫后想办法和御膳房的武总管取得联系,我曾经帮过他一点小忙,万一生了意外,他也可保你性命无虞。”
宋窈吃了一惊,她想过孙李等人的身份应当不简单,却没想过居然在宫中也有人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宋窈问道。
两人也算是暂时统一战线,自然要弄清楚彼此的身份,免得日后爆出一个大雷,被炸的猝不及防。
“李氏温仪!”孙李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
宋窈被炸的脑子都有些晕乎,我真傻,真的!
她想过这人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不简单到如此地步。
先太子12 岁于北疆领兵,身边有一悍将便是李温仪,直到四年前,先太子在北疆意外殒命,李温仪带五千骑兵七进七出,突厥被驱逐几千里,部落就此覆灭。
只是听说李温仪虽然悍勇,但是几进几出到底给自身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没过多久也荒山埋骨。
谁知那传说里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物,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知道了李温仪的身份,那秦鹤年的身份也就一目了然了。
先太子的长子,当今圣上的皇长孙!!
宋窈此时像被卷入了深不见底的暗流,四面八方冲击而来的水流将她冲击的头脑发昏,她咬咬舌尖,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些。
干巴巴吐出一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将军尽管开口!”
李温仪看着她有些局促的动作,低低笑了两声:“放心,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
这次李温仪能来,就是宋窈用一批治疗旧伤的药物做的交换。
宋窈早在狮城时,就发现村子里不少人都有旧疾,平日里尚不明显,每逢阴天下雨便疼痛难忍,严重些的连下地走路都成问题。
前日吃酒时她趁机将信物托付给杜康,让他去城中的一处宅院代为传信。
说实话,当时虽有药物作为交换,但是她并不确定李温仪是否会来。
直到李温仪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前世她是赵梓恒的兼祧妻,赵家在洛城下面的村子里,大儿子是千夫长,小儿子是秀才公,在村里也算是鼎鼎殷实的人家。
可是这样的人家,别说是放在世家大族面前,就是在县里的富裕人家都是不够看的。
她头一次跟这些人打交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算计的骨头渣子都不剩,这才厚着脸皮向李温仪求援。
与李温仪初见虽然是山匪的形象,但是相处时日久了,能感受到他骨子里透出的铁血和正直,正是他身上的这股气质,才让宋窈不自觉对他信任有加。
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眼见天边透出隐隐的光亮,李温仪才起身告别:“此去安京,我随你同去,别担心,我一直都在。”
宋窈抬头看他,他眸色沉沉,似乎比这深不见底的夜色还要悠长。
宋窈仿佛被他的眼神烫到,仓皇的移开眼神:“有劳将军。”
李温仪没再说话,窗户传出一声轻微的开合声,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