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睁开眼睛,眼中带着血丝,再开口声音喑哑:“烦请医女帮我开一副堕胎药。”
宋窈假装忙碌的手一顿,还是耐心劝解:“落胎事大,姑娘体质虚弱,一旦用药万一体质受不住毁了终身也是有的。”
这姑娘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世间对女子向来苛刻,未婚先育的事情一旦暴露出去,这辈子都毁了,性情刚毅些的守着别人的流言蜚语过一辈子,性情软弱当场丧命也是有的。
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忍的继续劝导:“无论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回家好生和父母商议一番,他们必定会为你寻个妥帖的法子。”
俞莲舟的眼中满是受伤和绝望:“他们不会管我的,我生母早逝,继母进门就对我多有排挤,我这孽胎就是被她害的…”
语气哽咽,说着又忍不住伏案痛哭。
原先陪着她一起来的丫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听小姐这么说她哪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继夫人云氏上个月生辰,没有大办,只请了自家人和娘家几位小辈。
几个人连番给小姐劝酒,小姐推辞不过,只能勉强抿了一口。
谁知入口的液体辛辣刺喉,只一杯酒就醉了过去。
她被继夫人寻了由头打发去做其他事,再见小姐时她就已经衣衫凌乱的躺在床上,嘴角还带着晕开的口脂,她再三询问,小姐只说喝醉酒不慎栽了一脚。
小姐不愿说,她也没有继续追问,后面几日见小姐神态如常,也就放心下来,哪想小姐居然受了如此屈辱。
早知道哪怕拼着性命不要,她也要给自家小姐讨个公道!!!
宋窈语塞,实在不忍再问,生怕给这位小姐继续雪上加霜。
但是说她心硬也好,说她没有同情心也罢,堕胎药是绝对不能开的。
本朝前几年连年征战,人口折损五成,朝廷有明文规定各药堂不能随意开堕胎药,一经发现,少则赔钱,重则倒闭,她还不想头铁跟官府硬刚。
俞莲舟不敢相信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医女还是不表态,她心下生起几丝不满。
想她蜀城知府千金,即便继母不待见她,在外也照样是众星拱月的存在,谁知今日竟在一个山野医女这里连连碰壁。
她用眼神示意丫鬟小霜,小霜微微颔首,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放在桌上。
荷包口被她刻意扯松了,微微低头就能看见见满满一袋的金瓜子。
宋窈也不禁为这人的大手笔抽了一口气,强逼着自己移开眼神不去看。
乖乖,用金钱考验大夫啊?!得亏她是个有节操的大夫。
她将桌上的荷包往回推了推,声音微冷:“两位请回吧!”
求她一个乡野乡医哪用得了这么多金子,更何况是提前备好的。
这主仆俩先是示人以弱,后又重金诱之,一环套一环,分明就是冲她来的!
俞莲舟见她油盐不进,愤怒之下甩袖而去,小霜迟疑两下还是追了上去。
宋窈没动,在脑海里默默梳理了一番来蜀城之后有没有得罪过人,确定没有。
那又是谁苦心孤诣的设了这么大一个局请君入瓮呢,她无意识的摸索着腕间的木珠。
半天想不明白也懒得再费神,反正这人有所图谋,迟早会再登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只是宋窈没想到,这些人来的这么快!
晚间来看诊的病患终于全部散去,陈娘子要提前下厨,下午先离开了。
日行已西,落日的余光射在云絮之上,犹如暗淡转明,天空瞬间折射出摄人夺目的流光溢彩,宋窈定定驻足欣赏了一会儿,看来明天必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她扬声叮嘱还在药堂里继续忙碌的林媛:“阿媛,收拾收拾就歇了吧,晚上关好门窗,我先走了。”
听见门内的人应声,宋窈这才走了。
自从上一次药堂遭了贼,她就特意用药粉在晚间设了陷阱,要想正常行走,须得佩戴她特制的解毒药丸,否则走不了两步就会睡死过去。
宋窈走了没两步,就被一个带刀侍卫拦住了:“宋医女,我们主子有请!”
宋窈往旁边跨了一步,继续往前走,风里只剩下淡淡的两个字:“不去!”
下一秒,长剑出鞘,架在宋窈的脖子上,剑芒锋利,切断了宋窈的一缕鬓发,晃晃悠悠的飘落在地上。
“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一根银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指尖,眨眼就要射出。
“清流,不可无礼!”男人的声音温润有礼,下一句又转向宋窈:“宋医女,属下无礼还请海涵,在下有事相求,还请宋医女上车一叙。”
在他说话的时候,宋窈敏锐的听到不断靠近的树叶窸窣声。
双拳难敌四手,宋窈也不是一定要玉石俱焚。
她收了指尖的银针,眼神冷冷扫过还架在脖颈处的长剑。
那侍卫动作利索的收了剑,抱拳道:“是在下失礼了。”说着便退到了一旁,作出请的手势。
车厢宽大奢华,铺着厚厚的鹿皮绒毯,上置一方黄花木雕小桌,桌子上放着两个匣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眼角一颗泪痣,少了了几分温雅平添几分魅惑,宋窈打量一眼就移开目光。
与此同时,卫亭序也在打量宋窈,尽管在来之前已经看过宋窈的资料,可是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少妇,还是难免产生了几分割裂感。
面色饥黄枯瘦,腰板微微蜷缩着,一双眼睛暗藏着戒备,与他所想的相去甚远,不过也无妨,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
他本打算设局,让这女医为俞莲舟堕胎拿住她的把柄,好让她为自己所用,没想到她倒是聪明。
他示意宋窈打开小桌上的两个匣子,宋窈心下不耐,还是冷着脸打开。
第一个不出她所料,满满一匣子的金元宝。
只是第二个匣子,匣盖退去,露出里面的一个银镯和一方玉锁。
这银锁是她初到巴蜀送给王念榆的,玉锁是陈娘子特意为儿子请的镇魂符,一直玉不离身。
“你威胁我?”她倏然抬头,目光清清冷冷的直视对面的卫亭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