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娘子舍不得即将到手的真金白银,但她能在蜀城站稳脚跟也是借了胡镖头几分力的,自然不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转念一想,这些镖师常年在外奔走,哪个没有些夹带私货的路子,不如趁此时机狠狠敲上一笔。
当即开口:“一百两!买这姑娘我可花了五十两!!”
胡镖头知道这姑娘值不了这么多银子,但是刚刚因为杜康,已经驳了罗娘子的面子,再加上他也想给这初出茅庐的小子一个教训,也就没有吭声。
杜康皱了皱眉头,一百两属实不是个小数目,他走一趟镖也就赚个十来两银子。
但是他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不忍让一个良家姑娘就在自己眼前滚落在污泥里。
他咬了咬腮帮子,一狠心道:“我要了!”
罗娘子顿时乐开了花,虽说这姑娘确实有些底子,但是调养还得花不少银子,要是中间出了岔子,少不得要血本无归。
如今有个冤大头愿意出一百两,一倒手净赚了九十两,这买卖,傻子才不乐意。
杜康愿意出这钱,他身边却也有人懂行情,不敢明着得罪胡镖头,只能用眼神暗示杜康砍砍价。
可惜眉眼抛给瞎子看,他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杜康愣是没看见他的眼神。
眼见他怀里收得整整齐齐的那张银票都递出去了,这才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捅他两下,杜康被捣的满头雾水。
杜康出门一趟,走镖赚的银子全花没了没了,换回来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姑娘。
出门被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几分,颇有几分懊恼的拍拍自己脑袋:“你家去吧!”
陈娘子心中一喜,脚尖顺从的调转方向,可是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
陈家那还算是她的家?就算回去了,也不过是被在卖一次。
倒不如跟着眼前的恩公,他虽年轻,但看着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即便给他做个仆人,也没有比回陈家更难过的。
杜康哪敢带她回家,她娘正心心念念等他拿银子回家为弟弟延请名师,自己却将银子花的一干二净,自己一个人回去,大不了就是一顿打,他是娘的亲儿子,她还能为了钱财将自己打死不成。
但是这姑娘不同,娘到时候气急上头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杜康回家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干脆在一片屋舍处停住脚:“你家去吧,我真不能带你回去!”
陈娘子那时将将才15岁,还未及笄,如今家回不得,又没地儿可以落脚,她有心跟着恩人回家,但是看清恩人的态度,也没那么厚的脸皮继续跟着。
讷讷道:“那我不跟了,恩人你家去吧。”她声音小似蚊虫。
杜康听见了,双腿倒腾的飞快,生怕慢一点又被追上了,眨眼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处。
陈娘子独自站在街头,四面八方的人流从她面前穿插而过,内心却彷徨无助,将漫上眼眶的泪水强逼回去,她开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走,企图找到一份能让她谋生的伙计。
但这年头,男子找工尚且艰难,更何况一个弱女子。
一下午跑了好几处,态度好些的客客气气的将人请出去,态度不好的直接骂骂咧咧的将人赶走。
汗水沾湿了她的额角,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再这样耽搁下去,她恐怕就要沦落成乞丐婆了。
杜康是在城外的破庙找到陈娘子的,天色渐暗,陈娘子正被成群的乞丐驱赶,还有个别胆大的,想要上前对她动手动脚,被杜康一把捏住手腕推开。
突然出现个武力不凡的黑衣少年,原本围着陈娘子的乞丐都如潮水般退去。
杜康扫了一眼隐隐成防备姿态的大小乞丐,没说话,带着陈娘子转身就走。
“这是我朋友家的宅子,他最近出远门了,托我帮他照料一二,你就先住在这里。”杜康推开遮掩的木门,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嗽不止。
他一只袖子掩住口鼻,下午找房子的时候那牙人明明说了,这房子收拾的干净整齐。
他嘴角微微抽搐,还真是推销话术仅供参考,一切以实物为准。
他帮着陈娘子将房间打扫干净,又掏出几十文钱放在桌子上:“你平日里尽量别出门,需要什么东西托人给我带话我给你送来。”
怕陈娘子误会自己是要限制她的意思又忙解释道:“你一个姑娘家独住,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以免被人盯上。”
陈娘子当然知道他是好意,这辈子恩人是除了娘之外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虽然他嘴上嫌弃,但是办的事,桩桩件件,那个不是为她考虑。
一颗心像被泡在热水里,暖意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一瞬间全身好像都充满了力量。
担心影响了姑娘家的名声,杜康并没有多待,帮着陈娘子收拾了屋子就离开了。
有了住所,陈娘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只是她欠恩人的是越来越多了。
她心里悄悄盘算着欠杜康的银子,打算继续去绣坊接些简单的绣活来做,她手指灵巧绣活也是村里顶顶好的,只是后来粗活干的多,手指粗糙担心刮丝这才慢慢放弃了。
如今不用再干家里的粗活,手指迟早能养回来,时间宽裕,她也能绣一些更精致的绣活。
如今她住的地方就只有杜康知道,他不常来,有时候一两个月才来一次。
但是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的,有时是陈娘子欠缺的生活必需品,有时候是他在外地走镖遇见的一些稀罕玩意儿。
陈娘子投桃报李,也常为他缝制衣物,话里短家长。
杜康感觉自己好像变了,之前去探望陈娘子只是觉得她可怜,如今每每想到要见她只觉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两颗都在家庭中被忽略有所残缺的心靠的越来越近,最后拼成完整的一颗。
杜康头一次违背亲娘的意愿,八抬大轿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娘过门。
这些年生活中虽也有些磕磕绊绊,但也平平顺顺的过来了。
如今杜康成了镖头,下面带着一群一如他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后生,日子越过越好,他却在这个时候倒下了。
陈娘子眼里的泪珠积聚,终于不堪重负,重重的砸在杜康的手背上。
滚烫的温度将杜康的手灼的微微蜷缩,陈娘子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忙擦去眼里的泪水,这才发现杜康的手确实在微微的颤抖,不是自己的错觉。
陈娘子连忙一迭声地呼唤宋窈,宋窈进来,手扶上他的脉搏,又细细查看了伤口的情况。
嘴角带上笑意,温声道:“杜哥体格强健,身体恢复的不错,约莫再有两个时辰能醒。我去煮点粥,等醒了给他补补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