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了三个月。
秦鹤年的治疗也终于到了尾声。
最后一次药浴结束,少年长腿一跨在地上站定。
三个月的时间,没了毒药的折磨再加上摄入的营养充足,少年犹如春天的青竹快速抽条。
换了衣服,宋窈的手按在他手腕上。
脉搏强筋有力,全然不复之前的虚浮。
她笑着道:“恭喜你痊愈,从今天开始终于不用再受毒物的折磨!”
秦鹤年感激的道谢,少年的笑容腼腆,容色间满是真挚。
出了门,宋窈站在檐下,打量着这个不知不觉就住了三个月的小屋。
两个月前王念榆也搬到了这边,日常和小鹿同吃同住,一口一个师傅喊着。
小鹿倒是不介意教他,但是对拜他为师这件事却咬死了不松口。
小鹿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也深知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没必要将无辜的人卷进来,平添冤魂。
王念榆对他的顾虑全然不晓,仍旧一口一个师傅的叫的亲热。
“既然秦公子病愈,那我也该告辞了!”秦窈淡淡的道。
天色黑沉,地上突然溅起一朵一朵的小水花,有土腥气在鼻尖蔓延开来。
“当然,明日一早我就送你们离开。”孙李眉眼低垂,忽略掉心中一闪而过的郁卒,沉稳出声。
“只望宋娘子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此间的事,否则恐会招致杀身之祸。”这一句是提醒也是警告。
宋窈就是个小人物,既无攀权富贵的功利,也无名扬天下的野心,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自然不可能到处多嘴。
倒是王念榆,一听要离开了,立马眼泪汪汪的看着小鹿师傅,满眼都是不舍。
“你要是舍不得小鹿师傅也可以留在这里。”宋窈故意逗他。
此话一出,王念榆瞬间收回视线,小步蹭到宋窈旁边,紧紧捏着她的袖子,生怕她抛下自己跑了。
他当然喜欢小鹿师傅,但是小宋姐姐才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时隔三个月,这对假母子,真姐弟终于又重新上路了。
还是熟悉的驴车,不过赶车的人已经换成了王念榆。
小朋友经过一段时间和别人的相处,取得了非常明显的进步,首先一点就是学会很多实用的技能。
比如赶车、挖陷阱,姐弟两人偶尔露宿野味也能有顿肉吃。
车子离开了海边,一路向巴蜀的方向赶去。
*
“王念榆!你又抢我鸭肠!!”
宋窈发出尖锐爆鸣,引得一众食客纷纷侧目,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些。
“王念榆,你想吃就不能自己下吗?非要抢我的!”宋窈压低嗓音道。
王念榆一脸讨好:“那还不是小宋姐你烫的更好吃吗?我这才没忍住!”
宋窈眯着眼,她算是发现了,自从这小孩被小鹿教导了一段时间之后变得狡猾了不少。
但是孙猴子能逃的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是时候给王念榆一点小小的震撼,告诉他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宋窈是个行动派,当下便找了牙人租赁院子定居,将王念榆送去了学堂。
新兵蛋子王念榆这辈子头一次踏进学堂,站在前排看着下面一群好奇看着他的小萝卜头,难得有有些羞涩的挠挠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大白牙。
夫子给他后排的位置让他坐下,便接着昨天的进度继续讲课。
这个教室属于启蒙班,里面坐着的都是一群六七岁的小萝卜头,王念榆在其中已经算是大龄儿童了。
他坐姿端正,从包里掏出书具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
眼睛随着老师的步伐移动,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只是一刻钟之后,他的脑袋控制不住的一点一点。
“啪”竹条突然抽在桌子上,他被吓了一跳,猛地惊醒,正好对上夫子满脸怒容的模样。
于是,王念榆第一天上学,就喜提两下手板和罚站体验。
下午酉时初,终于下学了,学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出了学堂。
剩下王念榆一个人慢吞吞的跟在后面,满脸沮丧。
宋窈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男子汉大丈夫,腰板挺直,弯腰塌背的像什么样子?!”
王念榆瞬间挺直了腰板:“可是那些东西我根本听不懂,一听到夫子的声音就昏昏欲睡,而且同窗们年纪都比我小,他们都能朗朗上口的文长我连字都不认识。
学又学不会,何必浪费那个钱!”他眉眼耷拉着,语气里满是失落。
宋窈:完了,孩子才上学第一天就厌学了!!
宋窈倒也不是真的为了让王念榆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宋窈倒不赞同这一点,但是读书明理,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宋窈不想强硬的给他灌输一些读书的好处,任何东西,只有自己切实的感受到需要,你才有学习的动力。
接下来几天,宋窈给王念榆请了假。
打算带他去亲自丈量天地众生,第一站是城外。
田地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山间,到处可见神色疲惫麻木的农人。
一个老叟牵着耕牛从二人面前路过,被宋窈喊住:“老丈请您留步,我有一事相求。”
她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递给他:“老丈可否与我说道说道如今家中良田几亩,年产几何?”
那老叟打量了二人几眼,看二人穿着整齐又斯文有礼,估摸着是城里那家姐弟出来找乐子。
田地里的收成都是乡下人心知肚明的事,也没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如今几句话就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他笑呵呵的接过几枚铜板,小心翼翼的将钱塞进裤腰带里,这才开口:“我们这是安和村,你们也能看见,我们这山棱多,田地不成块,都是一片一片的,这块地在这个山头,下块地就要去另一个山头,成天泡在地头上,一年到头也就将将赚二两银子,但是家里的柴米油盐那一样不要钱?最后到年底不欠饥荒已经算是殷实人家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长叹一口气,浑浊的眼睛看向山上的田地,眼里泛起不知名的情绪。
老叟牵着牛走了,剩下姐弟俩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