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窈女扮男装坐在镇子上的馄饨摊吃早饭。
邻桌坐了两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瘦削些的李三捅捅同伴张二的胳膊:“你听说了没?昨夜桃李坡的赵家出事了!”
张二回道:“你说的赵家是不是老大是千夫长,老二是个秀才的赵家?”
李三道:“对对对,就是他家!
那赵老大不是战死了,她老娘哭嚎着将订好的妻子娶过门,听说是要做兼祧妻的。
谁知昨日洞房花烛夜,莫名起了一场火,活活将那新娘子给烧死了!
这还不算,那赵秀才今年不是要下场,昨夜被砸下的房梁毁了容貌,听说是与科举无缘了。”
张二听的一脸唏嘘:“这赵家还真惨,说不定就是那新娘子克亲!没成婚前克死了未婚夫婿,如今成婚当日又克了二房。”
“谁说不是呢?你看那赵家,之前日子过的多红火,如今出了这一遭,以后恐怕是艰难了!
那宋氏女得亏是被火烧死了,负责以赵家如今的境地就是将他沉塘也丝毫不为过!”
旁边又插进来一个人,满脸横肉,一双绿豆眼看着就猥琐。
几个人端着碗坐在桌上高谈阔论,眼见话题就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疾驰而去,宋窈及时的起身离开。
临走前,将几枚铜板压在了海碗下面,与邻桌几人擦肩而过,手指不动声色的动了动。
宋窈走了没一会儿,摊子上刚才出言不讳的几个人莫名的都嘴肿了,活像犯了口业下了一趟掌嘴地狱。
赵家的种子已经种下,且等来日生根发芽。
宋家也是个虎狼窝,根本没有半分血缘情分,她若回去,宋家主说不定要亲手绑了她送回赵家。
如今天地广阔,逍遥一身自在不如去江湖闯荡一番。
宋窈简单置办了几件物什并一辆驴车,临出城前突然想到她昨夜好像答应了女尸要照顾她的儿子。
出门往芙蓉村的方向赶去。
这芙蓉村主要以养花为生,这边种植的芙蓉花在整个大陈都颇负盛名,所以才起名芙蓉村。
到了村口,几个大娘正坐在树下拿纳底子。
宋窈抬头高呼:“几位大娘?可否知道王娘子家是住在那个方向?”
几个妇人一听是王娘子家,原本热络的态度都冷淡下来。
一个桃核脸的妇人斜眼打量他一眼:“你是谁?找她作甚?”莫不是她在外的姘头?
最后一句话没问出来,但是那眼里都是明晃晃的恶意。
王娘子的名声在村里可真算不上好,就因为她是寡妇。
王娘子的娘家是哪里没人知道,只知道她是被王有财花了一两银子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的。
王有财个不高还瘸了一条腿,但是他人好也能吃苦,生活不算富裕但也能过的下去。
王娘子刚到王家的时候生的瘦骨嶙峋,王有财就拼命的赚钱给她养身子,时日长了,身体抽条发育,整个人就像一朵开在山野枝头的颤巍巍的桃花。
有人羡慕也就说两句酸话,有人却趁着王有财不在的空档就对她动手动脚,她一个弱女子气力有限,也就渐渐的不爱出门了。
生活也算平和。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前年王有财上山采药,下大雨一脚踩空整个人从山上滚下来,当场就丧了命。
之后王娘子就成了寡妇,刚开始村里人还对她抱有几分同情。
但是慢慢的,时间长了,村里的妇人发现自家男人看着王娘子的眼神都赤裸裸的,尽管王娘子一再避嫌,她的名声还是臭不可闻。
妇人新寡,家里没有个男人,没过多久就被人强占了身子。
王娘子生不如死,念着年龄还小的儿子,还是强忍着没有寻短见,谁知那些畜生实在欺人太甚,竟要当着儿子的面欺辱她。
以往都像个面条似的王娘子头一次拼了命反抗,不知道被谁胡乱一推,就这样撞在炕沿上没了性命。
出了人命官司,众人都慌了手脚,趁夜将尸体抛在了乱葬岗。
宋窈的眼中闪过厌恶,还真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从王娘子的记忆中回过神,宋窈笑了笑,给几位大娘没人派发了两个饴糖:“我是她娘家表兄,自从她远嫁就断了联系,这不现在日子好过了,这才千方百计寻将过来,老爷子年纪大了,也对唯一的女儿思念的紧。”
大娘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被卖了十来年的王娘子居然还有娘家人。
先前回话的那个婶子态度好了些:“那可是不巧,王娘子这两日不知上哪去了,就留下一个稚子住在山脚的茅草屋里。”
说着,起身就想给他带路。
王大娘子这表兄出手阔绰,要是路上再能混两颗糖吃那就更好了。
宋窈客气婉拒:“地方不远,我一路问着过去也就罢了,不打扰大娘们忙活。”
“吁”鞭子高高抬起,落在驴身上,驴车往前走了。
到了村角,宋窈看着这两间已经塌了一半的茅草屋,眉眼塌了一半。
她眉眼低垂,稳了稳情绪,情绪敏感过度共情就是不好,明明帮不了任何人。
宋窈自嘲一笑,抬腿往屋里走。
屋里光线昏暗,还弥漫着阵阵臭味。
她以袖掩鼻寻了半天,才在装水的大瓮里发现了王阿根。
已经十岁的小孩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双眼紧闭,面如白纸。
宋窈将他平放在炕上,替他把脉。
脉象时有时无,好几日水米未进,马上都要断气了。
宋窈来不及多想,从自己的驴车里拿出一包干粮,拿过一个掰的碎碎的,用热水冲成糊糊,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喂。
幸好小孩还有吞咽意识,一小碗饼糊糊,没一会儿就喂完了。
看着小孩终于平顺些的呼吸,宋窈忍不住松了口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要是差一点没赶上,让这小孩饿死了,那她可真得后悔半辈子。
看着小孩躺在床上平静的睡颜,宋窈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给这小孩找个家庭寄养?
不行,现在口粮紧张,自家孩子都养不活,谁愿意养个不熟的小孩,就算她给那户人家留下足够的金银,钱估计也花不到小孩身上。
她捏着小孩瘦巴巴的小脸蛋,颇有些破罐子破摔道:“以后我就是你娘了,你可给我听话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