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么理解。融合过程极不稳定，会产生大量的认知噪音和现实扰动。‘影子’以此为食，或者说，借此显现。”小刘指向培养舱区域深处，“那里是项目核心，他们称之为‘孵化器’。张强，以及公司真正的决策层，认为这是进化的必然，是超越肉体凡胎、实现永生的捷径。”
永生……以失去自我，变成一段受控的数据为代价？
林薇感到一阵反胃。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赵伟必须死，为什么任何试图探究真相的人都会被无情清除。这不仅仅是商业机密，这是足以颠覆人类认知的、疯狂而危险的禁忌实验！
“那你呢？”林薇转向小刘，看着他非人的平静，“你也是‘志愿者’？还是……你已经‘融合’了？”
小刘第一次，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扭曲的表情，像是某种程序试图模拟“无奈”或“悲哀”，但失败了。
“我是一段残留物。”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次不完整的融合尝试中，意外保留下来的、承载了部分‘协议’权限和……原宿主碎片化记忆的失败品。一个系统未能及时清理的‘bug’。”
他看向林薇，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挣扎，但转瞬即逝。
“我帮助你，是因为你的‘观察’引动了足够的数据涟漪，干扰了‘协议’的稳定运行。这为我这样的‘bug’，提供了短暂的行动窗口和……存在的意义。”
他是在利用她？还是真的在寻求某种反抗？
林薇无法判断。但她知道，自己手中这个U盘里储存的东西，以及眼前所见的这一切，一旦公之于众，将引发怎样的地震。
“我们得把这一切曝光出去！”她急切地说。
“常规手段无效。”小刘摇头，“‘协议’监控着所有信息渠道。任何试图外泄的数据都会被拦截、扭曲。张强他们拥有的资源和权限，远超你的想象。”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空间突然响起一阵更加尖锐、更加急促的警报声！红色的光芒取代了柔和的壁光，疯狂闪烁！
“最高级别入侵警报！检测到核心数据区未授权访问及物理突破！启动紧急隔离与清理程序！”冰冷的电子音在通道内回荡。
远处通道尽头，沉重的隔离闸门开始缓缓降落！同时，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无声地划开了数个暗格，里面闪烁着红点的监控探头和某种类似武器的发射口对准了他们！
“他们发现我们了！”林薇惊呼。
小刘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走这边！”
他拉着她冲向观察窗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标识着“物料输送”的狭窄通道口。用那个神秘设备快速破解了门锁，两人挤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布满各种管道和线缆的维护通道，昏暗而压抑。
身后，主通道的闸门轰然落下，彻底封死了退路。紧接着，他们刚才所在的区域传来了某种气体释放的嘶嘶声，以及能量武器充能的低频嗡鸣。
清理程序……已经开始。
小刘在前面带路，速度极快，对错综复杂的管道似乎了如指掌。
“我们去哪里？”林薇气喘吁吁地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一个‘协议’监控的盲区，也是数据流出的一个……潜在缝隙。”小刘头也不回，“但时间不多了。‘影子’会被紧急协议激活，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
他的话音刚落，林薇就感到一股熟悉的、冰冷的窥视感从身后弥漫开来。
她猛地回头。
在昏暗、布满管道的通道深处，在那摇曳的阴影里，一团比黑暗更深的、人形的轮廓，正在缓缓凝聚。
它不再是模糊的，它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甚至能隐约看到类似头部和四肢的区分。它没有移动，但林薇能感觉到，它正在“看”着他们，带着一种纯粹的、非人的恶意。
这一次，它不再只是展示存在。
它追来了。
维护通道内昏暗压抑，只有远处应急灯投下惨绿的光斑，在粗大的管道和缠绕的线缆间切割出扭曲的阴影。身后那团人形轮廓的凝聚，让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冰冷，仿佛连管道中流动的液体都减缓了速度。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种被猎食者锁定的感觉，如同实质的冰水，浇透了林薇的脊背。
“快走！”小刘低喝一声，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急促。他不再顾及隐蔽，拉着林薇在狭窄的通道里狂奔起来。
脚步声、喘息声、还有心脏擂鼓般的撞击声，在逼仄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林薇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恶意正在逼近，如同附骨之疽。
通道并非直线，不断出现岔路和需要攀爬的检修梯。小刘似乎对这里极其熟悉，总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他手中的那个设备屏幕幽蓝的光芒不时亮起，像是在扫描路径，又像是在干扰着什么。
有一次，林薇在爬上一段垂直的梯子时，下意识地往下瞥了一眼。就在下方通道的拐角，那团阴影如同流动的沥青，悄无声息地滑过，它所经过的地方，连应急灯的光斑都似乎黯淡了一瞬。
“它……它怎么这么快？！”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体力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
“‘影子’的移动不依赖物理路径，它在数据流和现实感知的缝隙间跳跃。通道里的监控探头、传感器网络，都是它的跳板！”小刘语速极快，猛地推开前方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这边！”
门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堆满了废弃的服务器机箱和各类电子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金属锈蚀的气味。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地下仓库。
“这里是早期基建的废弃节点，‘协议’的监控覆盖最弱，但支撑结构不稳定，不能久留！”小刘快速解释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堆积如山的废弃物，“我们需要找到那个‘缝隙’！”
“缝隙到底是什么？”林薇背靠着冰冷的服务器残骸，大口喘息，警惕地盯着他们刚进来的那扇门。
“一个未被完全记录的数据物理接口，早期测试‘凤凰项目’脑机连接时留下的硬件后门，理论上可以直接将数据包以物理脉冲的形式，发送到城市公共网络的某个匿名接收点，绕过所有软件层面的封锁！”小刘一边说，一边在废弃物中快速翻找，“它应该还在……样子像一个大号的光纤耦合器，上面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
那扇锈蚀的铁门，并没有被推开。
但门板上，靠近合页的阴影处，那团人形的黑暗，如同从门本身的影子里“生长”出来一般，缓缓凸起，凝聚成形。
它比之前更加清晰了。虽然依旧没有具体的五官，但林薇能“感觉”到它正面向着自己和小刘。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智冻结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仓库里废弃设备指示灯那微弱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它向前“移动”了。
不是走，而是像一团没有重量的黑烟，贴着地面和废弃物的阴影，平滑地、无声地飘了过来。它所过之处，连灰尘都仿佛陷入了静止。
“找到没有？！”林薇尖叫起来，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找到了！”小刘从一堆线缆下扯出一个布满灰尘、巴掌大小、带着几个异常接口的金属盒子！他迅速将林薇手中的U盘插入其中一个接口，然后将他那个神秘设备连接到主接口上，手指飞快地在设备屏幕上操作。
“需要时间编译和数据封装！挡住它！”小刘头也不抬地喊道，声音紧绷。
挡住它？拿什么挡？！林薇看着那团越来越近的、散发着冰冷恶意的阴影，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徒劳地抓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金属支架，横在身前，手臂抖得厉害。
那“影子”似乎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它的目标明确——小刘和他手中的设备。
它加速了！如同一道贴地疾射的黑色闪电，直扑小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不甘于此的愤怒，她猛地将手中的金属支架朝着那团阴影投掷过去！
金属支架穿透了阴影，叮当一声落在后面的废弃物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但阴影的动作，却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仿佛……她的攻击，或者说她的“存在”和“行动”，对它构成了一种微小的、但确实存在的“干扰”？
也就在这顿住的瞬间，小刘完成了操作！他猛地按下了设备上最后一个按钮！
“走！”
他一把拉起林薇，朝着仓库另一个方向、一个被杂物半掩的通风管道口冲去！
那“影子”似乎被激怒了，发出一阵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啸！林薇感到脑袋像被针扎般剧痛，眼前一黑。整个仓库的灯光彻底熄灭，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小刘手中设备屏幕那一点幽蓝的光芒，和……
和那个金属盒子接口处，猛然亮起的、代表数据正在疯狂传输的、急促闪烁的红色指示灯！
数据正在发布！
“跳！”小刘喊道，用力将林薇推向通风管道口！
林薇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管道内壁冰冷粗糙，充满油污。她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小刘紧随其后，但在他也即将钻入管道的刹那，那团阴影如同沸腾的墨汁，猛地裹住了他的小腿！
小刘的身体瞬间僵住，他手中那个设备屏幕的光芒剧烈闪烁，然后“啪”一声，彻底熄灭。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程序崩溃般的凝固。他回头，看了林薇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后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那股黑暗猛地向后拖拽，迅速消失在仓库的黑暗深处。
“小刘！”林薇惊恐地呼喊。
没有回应。只有数据传输盒那红色的指示灯，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濒死的心脏，顽强地、一下下地闪烁着。
以及，通风管道深处，那团阴影放弃小刘后，再次将“视线”投向她的、那冰冷彻骨的锁定感。
它解决了干扰源。
现在，轮到她了。
林薇尖叫一声，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在黑暗狭窄的管道里，疯狂地向前爬去。
通风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身后那数据传输盒指示灯最后一点红光，如同地狱的窥视，顽强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小刘被拖走时那无声的凝望，像一幅冰冷的烙画，印在林薇的视网膜上。恐惧不再是情绪，而是变成了某种物理存在，填满了她的喉咙，挤压着她的肺叶。她甚至无法尖叫，只能凭借求生的本能，在粗糙冰冷的管道内壁上，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
膝盖和手肘很快被磨破，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反而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身后，那股冰冷的、非人的恶意并未消失，它如同潮水，无声无息地漫涌在管道中，紧追不舍。她能感觉到它，不需要视觉，不需要听觉，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被猎食的直觉。
管道错综复杂，岔路繁多。她早已迷失了方向，只是凭着直觉，朝着任何可能远离那恶意的方向拼命爬。汗水、血水和油污混合在一起，让她浑身湿滑黏腻，像一条在黑暗泥沼中挣扎的鱼。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隐约的风声。
出口？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她几乎耗尽的力气。她加快速度，朝着那光亮爬去。
光亮越来越近，风声也清晰起来。那是一个被铁丝网封住的通风口，外面似乎是……夜晚的城市？高架桥上车流的灯光如同流动的银河，远处建筑的霓虹模糊而遥远。
她用力去推那铁丝网，锈蚀的网络纹丝不动。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通风口内侧，靠近合页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手动操作的紧急释放扳手！通常是给维修人员从内部开启用的！
她几乎是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扳动了那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杆！
“咔哒”一声脆响！
铁丝网弹开了一条缝隙！足够她挤出去！
冰冷的、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在她汗湿的脸上，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来不及多想，侧着身子，艰难地从那道缝隙中挤了出去。
身体悬空了一瞬，然后重重摔落在坚硬粗糙的水泥地上。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立刻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条高架桥下方的设备平台，距离下方的路面有七八米高，周围是轰鸣的车流和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她终于……逃出来了？
她靠在冰冷的桥墩上，贪婪地呼吸着并不新鲜但属于“外面”的空气，浑身脱力，颤抖不止。小刘消失了，U盘和数据都留在了下面，她除了这条捡回来的命和满脑子的恐怖记忆，似乎一无所有。
不。
她猛地想起小刘最后按下按钮时，那数据传输盒疯狂闪烁的红色指示灯。
数据……发出去了吗？发到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那是她唯一的，渺茫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嗒……嗒……嗒……”声，从她刚刚爬出来的那个通风口内部传来。
像是……湿漉漉的脚掌，踩在金属管道上的声音。
很慢，很稳。
一下，又一下。
它……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