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周薇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从头到脚都麻木了。
U盘……是林晚让陈律师给她的？! 这怎么可能？！那里面不是证据吗？林晚为什么要主动把可能扳倒自己的证据交给她？！
“为……为什么？”周薇的声音破碎不堪。
赵伟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复杂，他看着周薇，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晚交代，那个U盘里，装的不是什么犯罪证据，而是……她提前录制好的，另一段‘忏悔录音’。”
忏悔录音？周薇彻底懵了。
“在那段录音里，”赵伟的语气带着一种荒诞的寒意，“她‘承认’了自己是如何与你合谋，杀害了李锐和那四个‘无辜’的人，然后因为内讧和分赃不均，你残忍地想要杀她灭口，她侥幸逃脱……她让陈明把U盘给你，是算准了你在绝境中一定会想办法读取它，然后……”
赵伟没有再说下去，但周薇已经明白了。
好一个毒辣的计算！
如果她拿到了U盘，并且成功读取了里面的“忏悔录音”，那么这段录音就会成为她“罪行”的又一铁证！坐实了她不仅是凶手，还是主谋！而林晚，则从一个可能的参与者，变成了一个被胁迫、最后惨遭灭口的“受害者”！
这根本不是什么救命稻草，而是林晚为她准备的、裹着糖衣的终极砒霜！
陈律师，从头到尾，都是林晚的人！他之前的种种表现，劝她认罪，接受U盘……都是在执行林晚的剧本！他最后的“失踪”，恐怕也是为了配合林晚，制造一个被“灭口”的假象，让这个谎言更加完美！
周薇瘫软在地，浑身冰凉，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原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机会。
她以为的反击，她抓住的线索，甚至她寄予希望的律师……全都是林晚精心编织的、更大罗网的一部分！
这个女人……简直是一个魔鬼！
赵伟看着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的周薇，蹲下身，用力按住她颤抖的肩膀。
“周薇！听着！”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虽然过程曲折，虽然她们机关算尽，但现在，真相大白了！王海的供词，面包车的物证，以及林晚自己的交代，已经足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她跑不掉了！”
他看着她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清白了。”
清白了……
这三个字，像遥远的钟声，穿过厚重的迷雾，缓缓传入周薇几乎麻木的脑海。
她抬起头，看着赵伟坚定而疲惫的脸，看着窗外那终于撕裂乌云、透射下来的、金红色的夕阳余晖。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没有激动的泪水。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茫然。
她清白了。
可是，那些死去的生命，那些被践踏的信任，那些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绝望……又该由谁来偿还？
林晚……
周薇缓缓地、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场噩梦，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
但她知道，有些伤痕，将永远无法愈合。
夕阳的金辉透过安全屋的窗棂，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与周薇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形成刺眼的对比。
清白了。
赵伟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铿锵。证据链闭合，林晚崩溃交代，王海落网，陈律师的 role 也清晰了——一个被利用、最终也可能被“牺牲”掉的棋子。一切都似乎走向了结局。
可周薇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她像是一个在冰海里挣扎了太久的人，终于被拖上岸，四肢百骸都冻僵了，连血液都流动得异常缓慢。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林晚那张带着甜美笑容、却吐出最恶毒谎言的脸，播放着那通伪造的求救电话里逼真的砍门声，播放着陈律师金丝眼镜后那双看似专业、实则冰冷的眼睛……
还有李锐，那个温文尔雅却最终死于非命的男人；那三个或许死有余辜、但也只是更大棋盘中弃子的打手；以及最无辜的，那个只是给她扎过一次针、却莫名其妙卷入这场血腥旋涡的护士孙倩。
五条人命。一个精心编织、几乎将她彻底碾碎的陷阱。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林晚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足够了解她、能让她嫁祸得如此“合情合理”的替罪羊？
不。周薇本能地觉得，这背后还有东西。那笔汇给林晚的两百万，那个做局坑害李锐的幕后黑手，孙倩真正致死的原因……这些碎片，似乎被“林晚主谋”这个结论匆忙地掩盖了过去。
赵伟似乎看出了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霾。他没有催促，只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沉默地陪着她。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周薇才缓缓抬起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赵队长，林晚……她有没有说，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是她最深的执念，比洗刷冤屈更让她无法释怀。为什么是她们之间多年的友情，成为刺向她心脏最锋利的那把刀？
赵伟的眼神复杂，他斟酌了一下词语，才开口道：“根据林晚的供述，选择你，有几个‘理由’。”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讽刺。
“第一，你和她关系亲密，了解她的生活习惯和家庭情况，你的出现和‘动机’在警方看来更合理。第二，你曾经参与过那场肇事逃逸，有‘前科’和心理‘阴影’，更容易被塑造成因心理问题而走向极端的人。第三……”他顿了顿，看着周薇的眼睛，“她说……你‘太干净了’。”
“太干净了？”周薇茫然。
“她说，你生活顺遂，工作稳定，家庭和睦，对人没有太多防备心……像一张白纸。”赵伟的声音低沉下去，“而她自己，则一直活在某种……她称之为‘泥沼’的状态里。她嫉妒你的‘干净’，也憎恨这种对比。所以，把你拖下来，和她一起染黑，会让她有一种……扭曲的快感。”
嫉妒？憎恨？扭曲的快感？
周薇听着这匪夷所思的理由，感觉一阵反胃。就因为这？就因为这种病态的心理，林晚就能毫不犹豫地策划谋杀、栽赃陷害，将她们十几年的情谊践踏得粉碎？
“那……李锐呢？她为什么要杀他？仅仅是因为他可能发现了债务的真相？”
“根据林晚交代，这确实是主要原因。李锐后期确实在暗中调查，并且似乎掌握了一些对林晚和幕后之人不利的证据。他成了一个必须被清除的隐患。”赵伟的眉头紧锁，“但除此之外，林晚还提到……她对李锐，早已没有了感情。他们的婚姻，在她看来，本身就是一场建立在谎言和利益交换上的交易。李锐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的不堪。”
交易？周薇想起李锐对林晚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觉得讽刺而悲凉。
“幕后的人是谁？那两百万是谁给的？”周薇追问。
赵伟摇了摇头：“这一点，林晚咬得很死。她只承认收钱，承认与对方合作做局坑害李锐，但拒绝透露对方的任何身份信息。她说……她不敢说。”
不敢说？对方的力量，让已经身陷囹圄、面临多重谋杀指控的林晚，都感到恐惧？
周薇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即使林晚伏法，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可能依然隐藏在暗处。
“那孙倩呢？她的死，真的只是意外？”
“关于孙倩，”赵伟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林晚的供述前后矛盾。一开始她声称完全不知道孙倩为何在场，后来在王海供出栽赃细节后，她又改口说孙倩可能是王海为了制造更多与你相关的联系，而随机选择并杀害的。但我们法医最新的尸检报告显示，孙倩的致死伤，与那三个打手和李锐的伤口，在角度和力度上存在细微差异，更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更专业的人，一击致命。”
更专业的人？不是王海和那三个打手？
周薇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难道现场还有第六个人？！一个连王海都不知道的、真正的“清道夫”？
这个猜测让刚刚看似明朗的案情，再次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陈律师……和他手里的U盘，找到了吗？”周薇想起那个关键的、装着“忏悔录音”的U盘。
赵伟的脸色阴沉下来：“还没有。陈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搜查了他的家和办公室，没有发现U盘。林晚声称，她把U盘交给陈明后，就再也不知道下落。她推测陈明可能是想用U盘作为保命或者谈判的筹码，所以才选择了失踪。”
保命？谈判？陈律师难道并非完全受制于林晚？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线索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这时，赵伟的手机又响了。他接听起来，听着对面的汇报，脸色渐渐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震惊？
“好，我知道了。严格控制消息，我马上回来处理。”他挂断电话，看向周薇，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周薇，”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恐怕……还不能完全放松。”
“怎么了？”周薇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们刚刚接到医院那边的紧急报告。”赵伟的语速很快，“林晚……在拘留所的医院里，试图用磨尖的牙刷……自杀了。”
自杀？！周薇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
“人……怎么样了？”
“发现得早，抢救过来了，但失血过多，还很虚弱。”赵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但她醒过来之后，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什么话？”
赵伟看着周薇，一字不差地复述：
“她说……‘你们都被骗了，游戏……才刚刚开始’。”
游戏……才刚刚开始？
周薇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林晚的自杀，是畏罪？是绝望？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操控？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之前的崩溃和交代，也只是剧本的一部分？她还有后手？
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幕后黑手，那个可能存在的第六人，失踪的陈律师和U盘……所有这些未解的谜团，像一张更大的、更加阴暗的网，在“真相大白”的假象下，悄然张开。
周薇看着窗外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那最后一点暖意也仿佛被抽离。
她以为的终点，或许，只是一个更漫长、更黑暗的赛道的起点。
她缓缓坐回椅子上，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原来，走出看守所，并不意味着走出噩梦。
风暴，远未结束。
安全屋的白墙在夜色里泛着冷清的光。赵伟已经匆匆离开，去处理林晚自杀未遂的烂摊子和那句令人不安的遗言。房间里只剩下周薇，和门外两名沉默的守卫。
“游戏……才刚刚开始。”
林晚虚弱而诡异的声音，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血沫和诅咒的气息。周薇蜷缩在椅子上，抱紧膝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股以为沉冤得雪后理应到来的解脱感，被这句话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不安。
自杀？真的是自杀吗？还是……又一次精心策划的表演？为了什么？博取同情？扰乱警方视线？或者，是为了传递某种信息？
那句“你们都被骗了”，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周薇刚刚愈合一点的伤口。被骗了？被谁骗？被林晚之前的“坦白”骗了？还是被眼前这个看似明朗的“结局”骗了？
她想起赵伟提到的，孙倩伤口显示的“更专业”的手法，想起那个至今身份不明、让林晚都“不敢说”的幕后黑手，想起失踪的陈律师和那个装着“忏悔录音”的U盘……这些悬而未决的疑点，像黑暗中潜伏的兽，随时可能扑出来，将现有的“真相”撕得粉碎。
林晚的自杀，是不是在警告什么？或者，是在保护什么？
周薇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她不能坐以待毙。赵伟或许相信证据链已经闭合，但她作为亲身经历这场噩梦的人，能清晰地感觉到，水下还有巨大的冰山未曾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