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但有一点越来越清楚:她的整个人生,从车祸到遇见齐临,都是某个宏大乐章中精心安排的音符。而现在,终章即将奏响。
黑峰山脉的轮廓在暮色中如同巨兽的脊背。程音站在摩托车旁,双腿因长途骑行而微微发抖。山脚下,一条被杂草淹没的老旧铁轨延伸向山谷深处,那里隐约可见几处屋顶的剪影。
就是那里。齐临收起地图,指向山谷,黑峰镇,1912年因银矿繁荣,1936年地震后废弃。
程音调整背包肩带,铜钥匙和音叉的重量透过布料传来:还有多远?
步行两小时。齐临检查了手枪弹匣后将其塞回腰间,圣所可能已经在那里布置了眼线,我们得小心。
他们沿着铁轨前进,两旁的山毛榉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某种警告的低语。程音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每当紧张时那些旧伤就会提醒她曾经的失去。
关于你父亲笔记中提到的...齐临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说你被的部分,你有什么想法?
程音踢开一颗挡路的石子:除了我可能是个实验品外?没什么想法。
你不可能是实验品。齐临斩钉截铁地说,程老师...程远不是那种人。如果他选择抚养你,一定有重要原因。
比如我能当个好琴键杀手?程音苦笑,随即为自己的尖刻感到抱歉,对不起,我只是...需要答案。
齐临沉默了一会儿:在黑峰镇你会找到的。这里曾是两家最后的聚集地,藏着许多秘密。
天色渐暗,他们打开手电筒继续前行。铁轨旁的里程碑显示距离小镇还有一英里时,程音注意到周围的植物开始呈现奇怪的生长模式——树干扭曲成螺旋状,灌木排列成近乎完美的几何图形。
这不对劲...她停下脚步,植物不会自然长成这样。
齐临的光束扫过这些异常植被:声波影响。特定频率的声音能改变植物生长方向。我们接近了。
转过一个弯,黑峰镇突然出现在眼前,如同被时光遗忘的幽灵。木质建筑大多倾斜坍塌,唯有中央一栋石质歌剧院依然耸立,其穹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苍白。
程音倒吸一口冷气——整个小镇的布局从高处看必定构成一个巨大的乐谱符号。街道呈五线谱状排列,建筑坐落在线与间的位置,而歌剧院正好处在谱号的位置。
音与光的交汇处...她喃喃道。
齐临点头:整个小镇就是一个巨大的乐器,用来演奏《暗光》的乐器。
他们谨慎地进入小镇。程音的皮肤开始刺痛,仿佛空气中充满了静电。路过一间废弃邮局时,橱窗里发黄的报纸日期定格在1936年9月15日——地震前一天。头条新闻是《着名作曲家程默与齐氏乐团今晚演出》。
程默?程音凑近玻璃,那是我...程远的父亲?
嗯,你祖父。齐临确认道,那次演出后第二天就发生了地震,镇上大半人遇难,包括许多两家人。
程音想起父亲笔记中提到的三十年前两家几乎灭门,时间对得上。她正想询问更多,一阵金属摩擦声从歌剧院方向传来。
两人立刻熄灯隐蔽。黑暗中,三个黑影从歌剧院侧门走出,手持某种仪器在空气中扫描。
圣所的侦察队。齐临耳语道,他们在测量振动频率。
程音屏住呼吸。那些人在距离他们藏身处不足二十米处停下,其中一人举起通讯器:基地,A区无异常。门的状态稳定。
通讯器传来刺啦的回应:继续巡逻,满月之夜将至,警惕任何振动变化。
待巡逻队走远,齐临拉着程音绕到歌剧院后方。一扇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锁已被破坏。
他们先到了一步。齐临检查了门内情况,但似乎还没找到的确切位置。
歌剧院内部比外观更令人惊叹。尽管灰尘遍布,但巴洛克式的装饰依然华丽,包厢呈马蹄形环绕着中央舞台。最奇特的是,整个厅堂没有一处直角,所有墙壁和天花板都呈流畅的曲线相接。
这是...程音转了一圈,目瞪口呆。
亥姆霍兹共鸣器的放大版。齐临轻触墙壁,每个曲面都经过精确计算,能放大特定频率的声音。在这里演奏《暗光》,效果会被增强数百倍。
他们小心地探索后台区域。在一间标有首席休息室的房间里,程音发现墙上的日历依然翻在1936年9月,旁边挂着演出节目单——《暗光》全本,作曲:程默、齐岳。
这是我祖父和你祖父共同创作的?程音惊讶地问。
齐临点头:原本的《暗光》在三十年前的灾难中失散。程远和我父亲花了数十年时间试图重建它。
程音继续搜索房间,在抽屉里找到一本舞台经理日志。最后一页记载:
演出中途,程突然停止演奏,称门在震动。随后整个剧院开始摇晃,观众席传出尖叫。齐命令撤离,但程坚持要完成最后的封闭乐章...之后的事情我记不清了,只听到一声巨响,像是整个世界裂开的声音...
日志到此中断。程音与齐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那场地震不是自然灾害。齐临合上日志,是《暗光》意外触发了的力量。
然后呢?门被打开了吗?
一定没有完全打开,否则我们不会还站在这里。齐临指向节目单背面的一行小字,看这里:如遇紧急情况,演奏反向终章可封闭通道
程音想起父亲笔记中提到的声音钥匙——创造《暗光》的反相版本来永远锁上门。这一切开始有眉目了。
我们需要找到的位置。她说,然后决定是打开它还是永远封闭它。
圣所的人肯定在监控整个歌剧院。齐临思索道,但我们有个优势——他们不知道你有这把钥匙。
程音摸出口袋里的铜钥匙:但这把钥匙对应的是天文台下的石台,不是这里的...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整个房间轻微摇晃,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远处传来圣所人员的喊叫声和奔跑声。
不是地震。齐临拉起程音,门在响应月相变化。满月之夜快到了,它的活动会越来越频繁。
震动很快停止,但程音感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一种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穿透她的骨骼,让牙齿微微发颤。
你听到了吗?她问齐临。
听到什么?
那个声音...像是有个巨大的引擎在深处运转。
齐临摇头:我什么也没听到。这可能是你的特殊感知能力。
程音想起天文台的音叉,取出来轻轻一敲。音叉发出纯净的A-415音高,但在持续振动中,她分明听到它逐渐演变成《暗光》中的一段旋律。
它在变化...她将音叉递给齐临,你听!
齐临凑近听了片刻,皱眉道:我只听到标准A-415,没有变化。
程音突然明白了:只有我能听出区别!这就是为什么父亲——程远选择了我。我能感知的频率!
齐临眼睛一亮:通道体!古籍中提到过极少数人能直接感知门的振动,你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发现让他们重新燃起希望。程音提议立刻寻找的位置,但齐临坚持先找个安全地方休息,等夜深人静再行动。
他们在舞台下方的道具间建立了临时营地。齐临出去侦查情况并寻找食物,程音则研究《暗光》乐谱和天文台找到的地图。
地图上的星形符号标记在歌剧院下方,但具体入口不明。程音注意到地图边缘有一行几乎褪色的小字:当心无声之歌者。
齐临带回了罐头食品和瓶装水,还有令人担忧的消息:圣所增派了至少二十名武装人员,全部驻扎在歌剧院周围。
他们在等满月。齐临边吃边说,传统上,门在满月时最不稳定。
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找到入口。程音展开地图,这里提到无声之歌者,你知道指什么吗?
齐临的表情变得凝重:圣所的最高阶守卫,经过特殊训练对特定频率免疫,能在不听到音乐的情况下执行任务。他们...不是完全的人类。
什么意思?
传闻圣所用声波改造了他们的听觉神经系统,使他们能抵抗《暗光》的影响。齐临放下罐头,如果他们已经出动,说明圣所决心这次一定要打开门。
夜幕完全降临后,两人开始秘密搜寻入口。程音手持音叉,不时轻敲它,跟随声音变化的指引。奇怪的是,越是靠近舞台中央,音叉的振动就越强烈,甚至开始在她手中发热。
这里。她最终停在舞台正中央的一块圆形地板上,下面有东西。
齐临检查了地板,发现一圈几乎不可见的接缝。他们清理掉灰尘,露出一个复杂的锁孔系统——不是普通的钥匙孔,而是由七个不同形状的小孔组成的图案。
需要七把钥匙?程音失望地看着自己的铜钥匙。
不,需要一把能改变形状的钥匙。齐临思索道,试试音叉。
程音将音叉插入中央孔,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音叉的金属枝开始弯曲变形,恰好填满七个孔位。随着咔哒一声,整个圆形地板轻微下沉,然后旋转着打开,露出一段螺旋楼梯。
声控锁。齐临惊叹,只有正确的频率才能打开。
楼梯深不见底,黑暗中传来那种奇特的嗡鸣,现在连齐临也能听到了。他们打开手电筒,谨慎地向下探索。
螺旋楼梯似乎没有尽头,墙壁上刻满了音符和奇怪的符号。随着深入,程音开始感到头晕目眩,仿佛整个空间在微妙地扭曲。最奇怪的是,她右手伤疤的疼痛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脉动。
终于,楼梯终止于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前——正是程音在幻觉中见过的那扇门。门上蚀刻着复杂的音乐符号和数学方程式,中央是一个七边形的凹槽。
这就是...程音的声音在宽阔的地下空间中回荡。
齐临肃穆地完成句子。
门比想象中更加巨大,至少有五米高,材质似铜非铜,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彩虹色光泽。最令人不安的是,门并非完全静止,而是以极其缓慢的频率脉动着,仿佛在呼吸。
程音不自觉地向前走去,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想要触碰门面。齐临一把拉住她:等等!不知道接触会有什么影响。
但程音无法移开视线。门上的符号开始在她眼中重组,形成她熟悉的乐谱——《暗光》的完整版本。那些音符闪烁着微光,似乎在邀请她演奏。
我能...我能读懂它。她恍惚地说,这是完整的《暗光》,与我们手中的版本不同。看这里——她指向门上一处复杂的变奏,这是连接章节,能打开也能关闭通道。
齐临研究着门上的符号:我们需要决定怎么做。圣所想打开门获取力量,而你父亲想永远封闭它。
程音想起父亲的笔记,关于创造声音钥匙的部分:如果我们只是封闭它,圣所还会继续追杀我们,寻找其他方法打开它。
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先打开它,了解面对的是什么,然后再决定是否永久封闭。程音转向齐临,你相信我吗?
齐临深深看进她的眼睛: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