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SUV的车窗洒在福尔的脸上,温暖得有些不真实。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疲劳,而是因为一种奇特的恍惚感——二十四小时前,他们还在那个没有他们的平行世界;而现在,熟悉的城市天际线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后视镜里,团队成员们呈现出各种放松的姿态:林冰霜歪着头靠在窗边打盹;白兰亭细心地为萧刚额头上的擦伤涂抹药膏;炎晓珑——不再是——用手指卷着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展示的长发,眼神飘向远方;只有白玉婷像往常一样坐得笔直,膝上摊开着笔记本,时不时记录着什么。
我们是不是应该编个故事?林冰霜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宁静,关于我们这几天去哪了。
福尔瞥了一眼导航屏幕:学校那边怎么说?
白玉婷推了推眼镜:根据手机信息,我们已经被报失踪四十八小时。辅导员发了十七条信息,说是你母亲打了九通电话,林冰霜的室友甚至报警了。
该死,林冰霜抓了抓头发,我爸妈肯定急疯了。
白兰亭温柔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我们应该实话实说...当然,省略平行世界那部分。
炎晓珑轻笑一声:我们去乡下帮忙收割小麦,结果忘了通知任何人——这样?
接近了,福尔嘴角上扬,就说我们临时决定去郊外远足,结果遇到暴雨被困,手机没信号。
萧刚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依然简短,但比以往多了几分温度。
对,车是个问题,福尔皱眉,我们的车当时和一起被卷进风暴,现在怎么解释它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就说我们找了家农场借住,白玉婷迅速补充,把老约翰的农场描述一下就行。至于车,可以说是当地修车厂帮我们修好的。
炎晓珑——曾经的炎小龙——眼睛一亮:这个我来圆!修车细节我最清楚。
福尔点点头,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团队总能找到解决办法。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炎晓珑身上,这个一直以假小子身份示人的女孩,此刻长发披肩的模样竟没有丝毫违和感,仿佛她本就该是这样。
怎么了?炎晓珑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摸了摸头发,很奇怪吗?
福尔真诚地说,很适合你。只是...需要点时间适应。
白兰亭微笑着为炎晓珑梳理一缕打结的发丝:你会惊艳所有人的。
炎晓珑的脸微微泛红,但没再试图遮掩自己。这个小小的互动让车内气氛轻松起来,仿佛他们只是结束了一次普通的周末旅行,而非从平行世界死里逃生。
城市越来越近,熟悉的街景一一掠过。福尔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目光被路边的一块石碑吸引。那石碑看起来崭新,上面刻着几个字:枫林镇纪念公园——距此2km。
他的血液瞬间凝固。枫林镇?那个在平行世界取代了白兰亭家乡青松镇的地方?在他们原本的世界里,这个位置应该是一个工业园区才对!
怎么了?白玉婷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福尔指向石碑:你们看到了吗?枫林镇?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林冰霜困惑地皱眉:所以?新建的公园吧。
在我们离开前,福尔声音紧绷,这里应该是青松镇的方向,而且是个工业区,记得吗?白兰亭的家就在那里。
白兰亭的脸色变了:没错,我上周才回家一趟,绝对没有这个公园。
绿灯亮起,福尔毫不犹豫地打转向灯,拐向了石碑指示的方向。
等等,我们不是应该先回学校吗?林冰霜问。
需要确认一件事,福尔简短地回答,不会太久。
两分钟后,他们停在一个崭新的公园停车场。入口处的标牌上清晰地写着枫林镇纪念公园,落款日期是去年。公园不大,但设计精美,中央有一个造型现代的喷泉,周围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花坛。
团队下车走向公园,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困惑。福尔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细节,寻找更多异常之处。在喷泉后方,他发现了一块更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一段文字:
此处原为枫林镇旧址,始建于1890年,于2005年因城市扩建拆除。为纪念本地历史,特建此公园。
这不可能...白兰亭的声音发抖,青松镇始建于1900年,而且至今还在!
白玉婷已经拿出手机快速搜索:根据市政网站,枫林镇确实曾在这里存在过,2005年被拆除后,大部分居民迁往了现在的青松镇...这与我们知道的完全相反。
福尔感到一阵眩晕。他们确实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但这个世界似乎...被修改过。平行世界的某些元素渗透了进来,就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水,虽然稀薄却真实存在。
看这个!炎晓珑突然喊道,她站在石碑的背面,手指轻触上面刻着的一个符号。
福尔快步走过去,心跳加速——那是与维尔纳机器上一模一样的符号:圆圈内接等边三角形,每个角上有一个小点。
这意味着什么?林冰霜问,难得地收起了嬉笑表情。
萧刚突然开口:有人...知道。他的声音异常沉重。
所有人都转向他。这个大个子很少主动发言,更别说如此神秘的话。
知道什么?福尔追问。
萧刚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昏迷时...我看到...两个世界的裂缝处站着一个人影。
一阵寒意掠过福尔的脊背。他想起机器最后时刻那个发光的符号,想起老约翰提到老一辈的传说,想起维尔纳笔记中那些未解之谜。
也许是幻觉,白玉婷理性地说,大脑在受创时常会产生——
萧刚罕见地打断别人,他的眼神异常坚定,真实的。
沉默笼罩了团队。福尔知道,无论萧刚看到了什么,对他而言都是真实的经历。而这个神秘的人影,加上现实中不该存在的枫林公园,暗示着他们的冒险可能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我们该怎么做?白兰亭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福尔深吸一口气:现在?什么也不做。我们刚从一个超自然事件中逃生,需要时间恢复和观察。保持警惕,记录任何异常,但不要贸然行动。
这个决定似乎让大家都松了口气。即使是最大胆的炎晓珑,此刻也显得疲惫不堪。他们回到车上,这次径直驶向学校。
城市的一切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福尔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寻找更多变化——那家咖啡馆的招牌颜色是不是变浅了?地铁站出口的位置是不是移动了?但大多数地方都和他们记忆中的一样,只有细微的差别让人怀疑是否只是记错了。
学校大门出现在眼前时,所有人都坐直了身体。辅导员李老师正焦急地站在校门口张望,看到他们的车时几乎跳了起来。
你们去哪儿了?!车刚停稳,李老师就冲了过来,整整两天毫无音讯!家长们都急疯了!警察搜查了方圆二十公里!
福尔早已准备好说辞:非常抱歉,李老师。我们临时决定去北山远足,结果遇到暴雨迷了路,手机完全没有信号。幸好找到一家农场借住,等雨停了才找回路。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尤其是他们满身泥泞、疲惫不堪的样子更加可信。李老师将信将疑,但看到六个人都安然无恙,最终还是松了口气。
你们每个人都要写一份详细说明,她严肃地说,现在先去医务室检查一下,然后给家里报平安。校长明天要见你们所有人。
接下来的几小时像一场模糊的梦。医务室的检查,焦急的电话,室友们的询问,一切都在疲惫与恍惚中度过。直到深夜,福尔才终于躺在了自己宿舍的床上,身体沉得像灌了铅,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他拿起床头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开始详细记录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从最初的风暴到磨坊里的抉择,从炎晓珑的身份揭露到那个神秘符号。写完后,他盯着最后一页看了很久,然后缓缓写下:
哪里都不如这里好。
第二天早晨,阳光明媚得刺眼。福尔在食堂找到了团队成员,他们围坐在角落的大桌旁,面前摆着丰盛的早餐,但几乎没人动筷。即使是平时胃口最好的萧刚,也只是慢慢地喝着粥。
睡得怎么样?福尔坐下问道。
像死了一样,林冰霜打了个哈欠,做了整晚的怪梦,全是旋涡和闪电。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睡眠质量极差。炎晓珑的变化最明显——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没有任何伪装,但眼神比以往更加警觉,仿佛随时准备应对质疑或嘲笑。
然而食堂里人来人往,没人对炎晓珑的新形象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几个同学甚至自然地打招呼,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改变,或者认为这再正常不过。
校长十点见我们,白玉婷查看手机日程,之后我们可能需要分别接受校方和警方的询问。
福尔点点头:记住我们说好的版本,不要出现矛盾。尤其是时间线和地点细节。
早餐后,他们一起走向行政楼。校园里的樱花开了,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美得不真实。福尔注意到白兰亭一直盯着手机地图。
还在想枫林公园的事?他轻声问。
白兰亭点点头:我查了历史档案,现在所有记录都显示枫林镇存在过,而我长大的青松镇反而是后来才建立的社区...但我的记忆完全不同。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困惑和一丝恐惧,如果连记忆都不能信任,我们还能相信什么?
这个问题让福尔无言以对。确实,当现实被篡改,而只有他们几个人保留着的记忆时,那种孤立感和不安几乎令人窒息。
校长办公室的谈话比预期的顺利。校方主要关心他们的安全和事件的经过,并没有过多质疑他们的说辞。警方则更加详细地核对了时间线和地点,但最终接受了迷路加通讯中断的解释。
中午,六个人终于从最后一场询问中解脱,聚集在学校后山的小草坪上。这是他们往常开会的地方,远离人群,视野开阔,能看到整个校园和远处的城市。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冰霜躺在草地上,手臂枕在脑后,假装一切正常?
炎晓珑玩弄着一片草叶:我觉得我们应该调查那个符号。它出现在两个世界,绝不可能是巧合。
白玉婷点头同意:还有萧刚看到的那个人影...如果真有人站在空间裂缝处,那意味着什么?有人能控制维度旅行?
福尔看着远处的城市轮廓,思绪万千。太多谜团没有答案,太多异常无法解释。但此刻,阳光温暖,微风和煦,朋友们都安全地围在身边,这些就足够了。
我们保持警惕,记录一切异常,他最终说,但不主动冒险。至少现在不。
这个决定得到了大家的认同。经历了平行世界的惊险后,每个人都渴望一些平静的时光来消化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像往常一样流逝,却又处处不同。课堂上,社团活动中,宿舍楼里,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细微的变化时刻提醒着他们那个超自然的经历——
图书馆的一本地方志中,他们发现了更多关于枫林镇的记录,甚至找到了老磨坊的照片;物理系的公告板上,一场关于维尔纳空间理论的讲座海报赫然在目;城市博物馆的一个角落里,展示着与那个神秘符号几乎一模一样的古老图腾,标签上写着起源未知。
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些变化似乎一直存在,只是他们从未注意过。就像一幅熟悉的画作被偷偷修改了一角,只有最细心的观察者才能发现异常。
而炎晓珑的身份转变则出乎意料地顺利。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性别,但保留了这个绰号,只是现在大家知道这是的谐音。她的机械才能依然让同学们佩服,女生的身份反而让这种反差更引人注目。只有福尔注意到,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摸出那顶旧棒球帽,若有所思地凝视良久。
两周后的周末,团队再次聚集在那片他们最初遭遇风暴的山坡上。这次没有乌云,只有金色的夕阳将整个山坡染成蜂蜜色。野餐垫上摆满了食物和饮料,但更像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分享这两周的发现。
我查了维尔纳的资料,白玉婷翻开笔记本,在我们世界,他是一位相对默默无闻的物理学家,1980年代提出过一些超前的空间理论,但主流科学界认为缺乏实证。他于1995年去世,正好是在上次异常风暴三年后。
死因?福尔问。
官方记录是心脏病发作,但讣告中提到他死前一直在进行某种私人实验
林冰霜吹了声口哨:听起来像是知道得太多的人。
白兰亭拿出一本旧书:我从古董市场找到的,维尔纳的私人日记复印本。里面提到他相信某些地点存在天然的维度薄弱处聪明的观测者可以找到模式
炎晓珑接过书,快速浏览:这里说他认为符号是...三角形代表稳定,圆圈代表循环,三个点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什么?福尔追问。
炎晓珑的脸色变得苍白:三个观测者...这不可能是巧合。
萧刚突然坐直身体,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被监视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福尔迅速环顾四周,但山坡上空无一人,只有微风拂过草地的沙沙声。
你感觉到了什么?他低声问萧刚。
大个子沉默地摇头,但眼神依然警惕。这种直觉在过去两周出现过几次,每次萧刚都会突然变得紧张,声称感觉到,但从未发现实际跟踪者。
也许我们该换个地方,白玉婷提议,合上笔记本,天色也不早了。
收拾野餐用品时,福尔注意到炎晓珑落在最后,正对着手机皱眉。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炎晓珑犹豫了一下,把手机递给他:我妈发来的。说整理老房子时发现了一些我爸的旧物...包括一个刻有家族符号的工具箱。
福尔的心跳加速:和维尔纳机器上一样的符号?
一模一样。问题是...炎晓珑深吸一口气,我爸从未提起过这个符号的来源。现在我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我问起,他变得异常严肃,说等我了才会告诉我。
夕阳的余晖中,福尔看到炎晓珑眼中闪烁着决心和一丝恐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谜团与她家族有关,而作为福尔侦探社的一员,她绝不会放任不管。
我们一起去看看,他轻声说,不急着今晚,等你准备好了。
炎晓珑感激地点点头,两人加快脚步跟上其他人。下山的路上,六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时而分开,时而重叠,就像他们交织的命运。
回到学校后,福尔独自去了图书馆顶楼的观星台。这是他的秘密思考地点,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校园和远处的城市灯光。他拿出笔记本,翻到记录平行世界经历的那几页,开始补充这两周的新发现。
写着写着,他的笔停了下来。最后一段记录是关于萧刚反复感觉到的被监视感。如果真有人在观察他们,目的是什么?是敌是友?与那个站在空间裂缝处的人影有关吗?
福尔合上笔记本,仰头看向夜空。繁星点点,宁静而永恒。在浩瀚宇宙中,平行世界的存在似乎并非不可能。而他们六个人,阴差阳错地窥见了这个秘密的一角,现在再也无法回到纯粹的生活了。
手机震动起来,是团队群聊。炎晓珑发来一张照片——一个老旧的金属工具箱,上面清晰地刻着那个神秘符号。她附言:周末回家。谁一起?
五条的回复几乎同时弹出。福尔微笑着也回复了一个,然后再次打开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
无论多少平行世界存在,只有一个有他们。这就够了。
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温暖和承诺。明天会有新的谜团,新的挑战,但此刻,福尔只感到一种深沉的平静。他们回来了,他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远处的城市灯光中,一座新建的公园安静地躺在原本是工业区的地方,石碑上的符号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而在更高的维度上,某个观察者或许正微笑着记录这一切,等待下一次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