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身后那片扭曲虬结、散发着腐烂气息的黑色怪树。
视线落点,一根低垂的、流淌着粘液的粗壮树枝后面,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正筛糠般颤抖着。
那是一只劣魔。暗红色的皮肤布满疥疮,佝偻的背上顶着几根稀疏的骨刺,浑浊的黄眼睛里塞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它甚至没有试图隐藏自己的气息——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深渊能量波动,在李维二级巫师巅峰的感知下,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般显眼。
李维连头都没回,只是意念微动。
一只完全由纯粹精神力凝聚、无形无质却又带着绝对束缚力量的巫师之手,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扼住了那只劣魔布满粘液的脖子,同时封死了它那裂开到耳根、布满细碎尖牙的嘴巴!
“呜……呜!”劣魔巴比,从它混乱的记忆碎片中得知的名字,徒劳地蹬着细瘦的腿,喉咙里发出被扼断的呜咽,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破烂玩偶,无声无息地漂浮到李维面前。
老规矩。李维深邃的黑眸对上劣魔那充满恐惧和混乱的黄色眼珠,磅礴而精纯的精神力如同最粗暴的撬棍,瞬间侵入它那结构简单、充斥着饥饿与求生本能的意识海!
记忆的碎片如同浑浊的污水般涌来,从阴暗潮湿的泥潭蠕虫,依靠啃食腐烂的根须和更弱小的虫豸艰难进化成劣魔,在荒山树洞里瑟瑟发抖,躲避着一切比它强大的存在。
只有饿得眼冒绿光时,才敢爬出来,用爪子扒开腐殖质,寻找蠕动的蛆虫或风干的腐肉残渣,偶尔饿极了也啃食那些散发着微弱深渊魔力的树皮……它的生命轨迹,卑微、怯懦、短视,如同一只活在巨人脚边的蝼蚁,从未离开过这片荒山区域。
关于深渊的深层信息?关于强大的存在?关于离开这腐烂泥沼的路径?一片空白。
毫无价值。
李维眼神漠然,如同拂去一粒尘埃。精神力微凝,一枚由纯粹负能量构成的、散发着不祥绿芒的法术飞弹瞬间在指尖成型,无声无息地没入劣魔巴比那丑陋的头颅。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水泡破裂的声响。劣魔巴比那瘦小的身躯连同它那点微弱的灵魂印记,如同被投入强酸,瞬间消融、汽化,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彻底湮灭在充斥着硫磺味的狂风中。
处理掉这点微不足道的噪音,李维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意识中阿尔法构建的虚拟光屏上。
卫星传回的全息地图在精神视野中展开,猩红与暗红的光点依旧触目惊心。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片深渊层面,更需要知道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心念一动,一枚小巧的、如同耳机般的银灰色装置从空间戒指中取出,贴合在耳廓上。装置表面流淌过一道微光。
“阿尔法,启动千面伪装仪,数据库调用:深渊常见低阶恶魔形态库。目标:融入低阶恶魔聚集区。”指令无声下达。
嗡。
一层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涟漪瞬间覆盖李维全身。
他的身形轮廓在光影的微妙扭曲中发生改变——皮肤变得暗红粗糙,覆盖上细密的角质层,指关节略微粗大变形,指甲变得坚硬锐利。
面部线条变得粗犷狰狞,额头微微隆起,鼻梁塌陷,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一口不算特别尖利但足够唬人的牙齿。
一股微弱但真实的、混杂着血腥与硫磺的深渊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镜面术在眼前一闪而过。李维看着镜中那张属于血魔的脸——正是他初临晨光世界时,随手抹杀的那个低级血魔的翻版。
一个在深渊底层恶魔中较为常见、实力中等偏下,通常相当于一级巫师学徒到正式巫师之间、以嗜血和狡诈闻名的种族。不高调,也不至于被随意欺凌,正适合混入鱼龙混杂的集市。
就在这时,阿尔法的信息在意识中闪现:“探测到目标区域:东北方向,87公里。大型低阶恶魔聚集点,能量反应驳杂,存在基础交易行为特征,符合集市模型。建议前往获取情报。”
目标锁定!
李维的身影再次化作模糊的残影。刷!刷!刷!连续的短距离空间闪现发动!每一次闪现都控制在百米左右,空间波动被压缩到极限,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最微弱的涟漪。
他如同一个在死亡边缘谨慎跳跃的阴影,避开地图上那些密集的猩红和暗红光点标注的区域,朝着东北方向疾驰。
******
穿过一片散发着刺鼻恶臭、泥浆表面不断冒着腐败气泡的巨型沼泽,越过几座如同腐烂巨兽骸骨般矗立的黑色岩山,一片喧嚣混乱的景象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是一片依托于几座巨大、布满孔洞的、仿佛某种古老生物石化遗骸的骨架搭建起来的巨大集市。
骨架的缝隙间挂满了破烂的兽皮、锈蚀的金属片和风干的怪异肢体作为摊位。
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硫磺、腐烂血肉、劣质香料和恶魔体臭的刺鼻气味。
各种奇形怪状的恶魔挤在狭窄泥泞的街道上,背着锈蚀铁笼、里面关着尖叫小魔物的虫巢魔。
皮肤如同烂泥不断滴落酸液的奥库斯魔。
手持生锈武器、眼神贪婪的羊头坎比翁。
漂浮在空中、由哀嚎面孔组成的哀嚎女妖。
还有更多难以名状的、挑战生物认知极限的低阶深渊生物。
喧嚣、混乱、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争吵、推搡、甚至小规模的斗殴随处可见,但似乎都默契地控制在不彻底摧毁这个交易场所的范围内。
李维的血魔形态从集市边缘一片扭曲的、长满脓包状树瘤的树林中走出,收敛了所有空间波动,像个真正的、带着点警惕和凶悍的低阶血魔,一步步踏入这混乱的漩涡。
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无数恶魔的气息。
他那属于血魔的微弱深渊气息瞬间融入其中,毫不起眼。几只蹲在巨大骨架下啃食着某种风干内脏的怯魔抬头看了他一眼,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嘶嘶声,又低下头专注于食物。
然而,并非所有目光都如此“友善”。
一个身材比李维伪装的血魔还要高大一圈、皮肤呈靛蓝色、覆盖着粗糙鳞片、长着野猪般獠牙的狂战魔,正用爪子粗暴地从一个食尸鬼摊主那里抢走一块发光的腐肉。
它刚把腐肉塞进嘴里咀嚼,血红的眼睛就瞥见了走过来的李维(血魔)。
或许是李维那刻意收敛得如同普通血魔的气息让它觉得有机可乘,或许是刚刚得手的胜利助长了它的气焰,它裂开淌着涎水的大嘴,发出一声充满挑衅和嗜血的低吼,迈着沉重的步伐,带着一股腥风,径直朝李维走来!
周围的恶魔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纷纷停下手中的交易,带着看戏的兴奋和残忍,围拢过来,发出各种怪异的嘶叫和起哄声。
在这深渊集市,弱者被强者随手撕碎,是最廉价的娱乐。
狂战魔走到李维面前,巨大的阴影几乎将李维笼罩。
它那浑浊、充满暴虐的红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只瘦弱的血魔,似乎在评估从哪里下口比较方便。
它甚至懒得废话,一只覆盖着厚厚鳞片、指甲如同匕首般锋利的巨大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高高举起,朝着李维那颗伪装出来的血魔头颅,狠狠拍下!意图将这个不知好歹挡路的家伙像拍碎一个烂果子般解决掉!
就在那腥臭的利爪即将触及李维头皮的刹那——
李维动了。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那落下的巨爪。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轻轻向前一点。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角的灰尘。
嗡!
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惨绿色光芒、表面不断翻滚着粘稠气泡的能量球体,瞬间在指尖凝聚成形!
“去。”
随着李维口中吐出冰冷的音节,那枚腐蚀之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般激射而出,精准地迎上了狂战魔拍下的巨爪!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进了黄油!腐蚀之球接触到狂战魔鳞甲的瞬间,那号称能抵御寻常刀劈斧砍的靛蓝色鳞片,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碳化!
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惨绿色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蔓延开来,疯狂地侵蚀着血肉、骨骼!
“嗷吼——!!!”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撕裂了集市的喧嚣!狂战魔那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踉跄,拍下的巨爪连同小半条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强酸浸泡的蜡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溶解、溃烂、化作一滩冒着刺鼻白烟、红绿相间的粘稠脓血!
剧痛和恐惧瞬间淹没了狂战魔那本就贫瘠的脑子。
它剩下的独臂徒劳地挥舞着,试图甩掉那仍在蔓延的可怕绿光,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失衡轰然倒地,在泥泞的地面上疯狂翻滚、哀嚎,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只剩下抽搐和从喉咙里冒出的、混合着血沫的嗬嗬声。
短短几个呼吸,那庞大的身躯连同地面被腐蚀出一个大坑,只剩下一滩不断冒着气泡、散发着恶臭的污浊液体,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前一秒还在嘶吼起哄的恶魔们,如同被同时扼住了喉咙!所有贪婪、残忍、看戏的目光,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它们惊恐地看着地上那滩还在滋滋作响的恐怖污迹,又猛地看向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抬手姿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血魔,如同看着一头披着羊皮的深渊巨兽!
呼啦!
以李维为中心,周围的恶魔如同潮水般惊恐地向后退去,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深的忌惮!一招!仅仅一招!就如此轻描淡写、如此恐怖地将一头以皮糙肉厚着称的狂战魔化成了脓水!这绝对不是普通血魔能拥有的力量!
就在这片被恐惧冻结的死寂中,一个身影却逆流而上。
她无视了地上那滩冒着热气的恐怖污迹,踩着优雅而略带诱惑的步伐,分开噤若寒蝉的恶魔群,径直走向李维。
暗红色的细腻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曲线玲珑的身躯包裹在由某种深渊蛛丝编织的、若隐若现的贴身衣物中,一条末端是心形骨刺的细长尾巴在身后慵懒地摆动。
一张妩媚到近乎妖异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如同燃烧红宝石般的眼眸,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和一丝……了然的玩味,打量着李维。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手段呢,大人。”魅惑的嗓音如同带着小钩子,轻轻挠在心头,却无法撼动李维磐石般的心境。
她走到李维面前约三步的距离停下,微微歪头,红宝石般的眼眸弯起一个迷人的弧度,红唇轻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不过,能把巫师之手用得如此精妙,甚至能瞬间模拟出如此纯粹的深渊腐蚀法术……像您这样尊贵又强大的存在,伪装成一只小小的血魔,屈尊降贵来到烂泥塘,是有什么莉莉丝能为您效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