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月高挂,地上人影成双。
“脚伸过来,我看看!”裴翾朝着那姑娘喊道。
“不……不用了,等明天找个村子,找个大夫就行……”姑娘明显不想给他看脚。
裴翾道:“你知不知道崴了脚是要及时处理的吗?你以为我想占你便宜啊?”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姑娘还是不愿意,委婉的说了一句。
“行!等你以后瘸了拐了,可别怪我哦。”裴翾来了这么一句。
姑娘闻言沉下了头,咬着嘴唇,没说话了。
她的脚,还从来没让陌生男人看过呢……
这时,借着篝火的光,裴翾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卸去伪装的姑娘来,这个姑娘年纪看上去不大,最多二十岁。只见她:鹅蛋脸,云鬓厚,黛眉凤目英气透;鼻梁挺,红唇薄,修长脖颈似天鹅……
裴翾暗叹不已,这姑娘,哪怕是穿着寻常布衣,戴着布帽,都能看出其姿颜不凡。这等容貌,放在乡下,可谓是千里挑一……难怪她要打扮成男人行走了……而且她一出手就是五百两,恐怕是楚州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裴翾心里猜测着,却没有问,既然人家不说,自己也没必要问不是。反正萍水相逢,过了这一趟恐怕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又何必问呢?
正在这时,那只猫头鹰自林子外飞来,精准的落在的裴翾的肩膀上。它肚子鼓鼓的,看起来是吃饱了,不仅如此,它嘴里还叼着一只肥胖的田鼠。
看见小鹰回来,裴翾很开心,伸手摸了摸它的耳羽簇,问道:“怎么没吃完就回来了?”
猫头鹰没有回答,只是将叼着的田鼠伸向了裴翾的脸,那样子,就好像在说:“你吃你吃。”
裴翾自然不会吃田鼠,他连连推开:“你吃你吃,我不吃。”
猫头鹰似乎不明白,依然将田鼠伸给裴翾,搞得裴翾哭笑不得。
看见这一人一鹰这般相处,旁边的姑娘有些动容,她好奇问道:“这只鹰是你养的吗?”
裴翾点头:“是的,它是两年前,我在山中捡到的,当时它还没巴掌大,还不会飞……”
“好可爱啊,我也可以摸摸它吗?”姑娘对猫头鹰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别,你看看就行了。对于陌生人,它可是会啄的,你腿都没好,手要是再被啄一下,那不惨了?”裴翾拒绝了她的要求。
“小气鬼……”姑娘嘟囔了一句,脚踝忽然传来的痛楚让她呻吟了一下,她不由伸手摸了摸,好像肿了……
可能眼前这个男人说的并没有错,如果她的脚不处理一下的话,以后可能真的会瘸呢……
想到此处,姑娘又看向这个神秘的面具人,而此刻的裴翾,还在哄着猫头鹰吃田鼠呢。猫头鹰见裴翾不吃,犹豫了一会后,终于是决定自己吃算了。它当着裴翾的面就开始吃田鼠了,这让裴翾又笑了出来。
曾经在裴家村,他有小莺,如今,他只有小鹰……
小莺就是林莺,他的未婚妻,可如今,她应该不在了吧?
笑着笑着的裴翾,忽然心中传来一阵伤感,他长叹一口气后,看向了天空中的圆月。
今夜九月十六,月亮圆如玉盘,皎洁无瑕。
“圆月无暇,然终会残缺;人间美好,却是多别离……”裴翾望着月亮,将心中话念了出来。
旁边的女人听得这话,顿时蹙了眉,这个男人,好有文采啊!但是这诗句,未免也太伤感了吧?
于是她也念道:“月有残缺日,人有别离时,何须长嗟叹,明月永相伴!”
裴翾听得此诗吃了一惊,这丫头可以啊!出口成诗,还真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姑娘,看来你不是一般人啊?”裴翾问道。
“我看壮士你也不是寻常人啊!”那姑娘立马回了一句。
“呵呵,我就一乡野匹夫。”裴翾随意道。
“我不信!你赤手空拳能打死老虎,仰望月色又能吟诗作对,你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怎么可能是乡野匹夫?我看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姑娘信誓旦旦说道。
“哈哈哈哈……过奖了。”裴翾又随意回了一句,然后就起了身。
姑娘好奇看着起身的裴翾,只见裴翾走到一棵大树旁,从马鞍前的囊袋里取出一个包袱,然后又坐回到篝火前,打开包袱,取出馒头跟酒囊,就开始吃喝起来。
馒头是阮燕做的,还是跟裴家村的口味一样,酒是桂花酒,也是曾经裴家村的酒……
看着吃馒头,喝美酒的裴翾,女人不由咽了口口水,这馒头她倒是不稀罕,可是这酒的香味让她瞬间来了神。
“你喝的是什么酒?”
裴翾望了她一眼:“寻常的白酒,烧刀子。”
“哼,这明明是桂花酒!烧刀子哪有这种香味?”女人一言便道了出来。
这下可把裴翾惊道了,他故作不知,问道:“桂花酒?我怎么不知道?”
姑娘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道:“这桂花酒是宣州最有名的酒,源自安源县裴家村!价格相当高,我小时候都喝过,这味道我记得很清楚!但是几年前,这酒忽然就没了!直到今年秋后,又有人传出桂花酒出现在这一带,我就是为了这酒而来的!”
姑娘的话让裴翾吃了一惊,他盯着这个姑娘,沉声问道:“你为桂花酒而来?”
“是的!家父好酒,尤喜这宣州的桂花酒!十月初一是家父寿辰,所以我才想着买这桂花酒给他当礼物!你快告诉我,你的桂花酒是在哪买的?”女人解释之后又问道。
裴翾轻哼了一声:“姑娘,你不是在哄我吧?你一个女人,从楚州过江来此,就为了这桂花酒?你今天差点命都没了,就为了打这酒回去?你能出五百两银子的人,难道不会派下人过来?”
那姑娘听得裴翾这话,当即急了:“你少看不起人!本姑娘从小就开始练武!寻常大汉,三五个都近不得我身的!不就出门买个酒的事,这有多难啊?再说让下人来,哪有自己亲自来的好?自己来还能游山玩水呢!”
裴翾笑了笑,指向大松树下那只已经死了的老虎:“你会武功?连它都打不过,还吹牛!”
那姑娘听到这话更急了:“人怎么跟老虎比吗?莫说是我,就是我爹手下最猛的校尉,也打不过老虎啊!”
这姑娘语出惊人,裴翾闻言吃了一惊,他认真的看着这姑娘,问道:“你刚才说,你爹手下有校尉?”
“呃……”姑娘吃了一惊,“那怎么了?”
“楚州人……手下还有校尉……那么令尊,难道就是楚州城主,安右将军姜淮?”
那姑娘听得裴翾一语道破她的出身,顿时目瞪口呆,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原来是姜家大小姐,怪不得出手阔绰呢……哎……”裴翾轻叹一声,拿起酒囊就开始喝酒。
“对!你说的没错!我姓姜名楚,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这姑娘忽然认真道。
“萍水相逢,何必挂齿?姜大小姐,我说过了,我不过是个乡野匹夫,你没必要知道名字的。”裴翾却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
姜楚更急了:“我都告诉你我是谁了,你怎么就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呢?就算萍水相逢,问个名字也是可以的吧?”
“我是个在逃的杀人犯,怎么样,你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吗?”裴翾看着姜楚,忽然声音一冷。
这句话让姜楚瞬间呆住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答了。看着裴翾那深邃的眼睛盯着她,她不由偏过了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把脚伸过来,真想变瘸子啊?”裴翾严肃的说了一句。
姜楚听得这话身子顿时颤抖了一下,没有答话。而裴翾则干脆的伸过手来,一下就抓住了她的脚,这让本就慌乱的姜楚开始挣扎起来。
裴翾一把摁住她的脚,说道:“放心好了,我对你没兴趣!你要是真想以后一辈子做个瘸子,你就直接说好了!”
姜楚闻言,又是一颤,可是却没挣扎了,没有谁想一辈子成瘸子,而现在,除了眼前这个面具男,她还能相信谁呢?
裴翾捋起她的裤脚,看着她那红肿甚至内有淤血的脚踝,摇了摇头后,伸出手指就开始捋她脚踝附近的经脉。他的手很稳,力道也适中,指尖似乎带着一股清冷的气流,这一捋,让姜楚顿感舒服不少。
“骨头没事,伤了筋脉而已。我给你先通筋脉,后除淤血。明天,我再找点草药给你敷上,三日后,就无大碍了。”裴翾说道。
“嗯……”姜楚小声的“嗯”了一声。
就这样,裴翾给她处理了大约一刻多钟,之后又倒出一些桂花酒,抹在了她的脚踝上,这才停了下来。
被裴翾处理了一番之后,姜楚感觉脚好多了,她伸手揉了揉,摸了摸,心中惊讶不已,这个男人,还有这种本事吗?
正当她惊讶的时候,忽然,一旁的裴翾一把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来,那把匕首在火光下耀眼无比,看上去极其锋利。
“你要干什么?!”姜楚当即慌了,大声喊了出来。
裴翾转头,看着惊慌失措的姜楚,淡淡道:“当然是去剥虎皮啊!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我以为你要杀我……”姜楚弱弱道。
“姜大小姐,你傻不傻?我若是要杀你还救你作甚?”裴翾严重怀疑这个姜大小姐是不是脑子不好……
说完后,裴翾转头就走向了大松树下的那只老虎那里,蹲下去就开始剥起了虎皮来……
姜楚默默的看着他那背影,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这个陌生男人,这么厉害,真的是个在逃的杀人犯吗?可是,他救了自己,又给她治了伤,也没做过分的事情啊……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