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顽石,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不断下坠。
刘睿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片粘稠的泥泞里,动弹不得。左肩胛处传来蚀骨的寒意,如同一条毒蛇盘踞在那里,不断啃噬着他的生机。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每一次微弱的内力试图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耳边似乎有模糊的声音,像是慕容雪焦急的呼唤,又像是林婉儿的哭泣,但更多的时候,是死寂,是杜杀那双灰白色眸子带来的冰冷凝视。
他挣扎着,在意识的深渊中与那无尽的黑暗和寒意对抗。霸王内功那至阳至刚的特性,此刻成了他最后的灯塔,即便微弱,也顽强地抵御着阴寒掌力的侵蚀,护住心脉一丝不灭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
一丝不同于淤泥腥臭和血腥气的、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阳光晒过干草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
一股温热的、带着些许腥味的流质,被小心翼翼地渡入口中,沿着干涩灼痛的喉咙滑下,勉强滋润着他近乎枯萎的身体。
这外界的细微刺激,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沉寂的识海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那重若千斤的眼皮。
光线,有些刺眼。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由粗糙原木和茅草搭建的屋顶,几缕阳光从缝隙中透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他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虽然粗糙却洗得发白的布衾。左肩胛处的剧痛和体内的寒意依旧清晰,但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肆虐。
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除了一张木桌,两把竹椅,和他身下的床铺,几乎别无他物。墙壁上挂着几张渔网和几串晒干的鱼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和鱼腥味。
这里……是哪里?
他不是应该在泥沼边,或者是在逃亡的路上吗?慕容雪和林婉儿呢?
“呀!你醒啦?!”
一个带着几分惊喜和怯生生的少女声音从门口传来。
刘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裙、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正端着一个粗陶碗站在门口。少女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模样清秀,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和紧张看着他。
见刘睿目光看来,少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有些手足无措地走进来,将陶碗放在桌上,小声道:“你……你都昏迷三天了。阿爹说你能醒过来,真是老天爷保佑。”
三天?刘睿心中一震。他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这里是……”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破锣。
“这里是清水溪下游的鱼嘴村。”少女连忙答道,又端起桌上的陶碗,“你刚醒,身子虚,这是熬的鱼粥,你喝点吧。”
鱼嘴村?清水溪下游?刘睿迅速在脑海中定位。这里应该已经远离了之前与杜杀搏杀的那片区域,属于更为偏远的渔村。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刘睿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势,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更加苍白。
“哎呀,你别动!”少女急忙上前,想扶他又有些不敢,急道,“你伤得好重,阿爹说你的骨头和经脉都受损了,还有一股很厉害的寒气在身体里,不能乱动的!”
刘睿依言不再勉强,靠在床头,喘息了几下,才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与我一起的两位姑娘……”
“我叫小鱼。”少女见刘睿不再乱动,松了口气,回答道,“你是说那两位很漂亮的姐姐吗?她们把你送到这里,拜托阿爹照顾你,然后就离开了。”
离开了?刘睿眉头微蹙。慕容雪和林婉儿并非不顾情义之人,她们选择离开,必然有不得已的原因。
小鱼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解释道:“那位穿白衣服的姐姐(慕容雪)说,追你们的人很厉害,她们和你在一起目标太大,反而会连累你和村子。她们说要去引开追兵,等安全了再回来找你。她们还留下了这个。”
小鱼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刘睿。
刘睿接过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张折叠的纸条。纸条上是慕容雪清秀的字迹:
“刘兄,见字如面。我与婉儿已无大碍,为免拖累,先行一步,设法引开金刀门视线。兄之伤势沉重,万勿轻动,可在鱼嘴村安心静养。此地偏僻,暂可栖身。若有急事,可让小鱼姑娘去镇上‘陈氏杂货铺’寻掌柜带话。珍重,盼早日重逢。 雪 字。”
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在匆忙间写就。
刘睿看完,心中了然,也松了口气。慕容雪此举是当前最明智的选择。金刀门的主要目标是他,她们两人分开行动,既能引开部分追兵,也能让他有机会隐匿疗伤。只是……她们独自行动,风险同样不小。
“小鱼姑娘,”刘睿收起纸条,看向少女,诚恳道,“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厚报。”
小鱼连忙摆手,脸蛋微红:“不、不用的。是那两位姐姐给了阿爹银钱,阿爹才答应照顾你的。而且……而且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刘睿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伤势依旧极其严重,霸王内力几乎枯竭,杜杀那阴寒掌力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主要经脉中,阻碍着伤势的恢复。若非他体质远胜常人,加上昏迷期间似乎有人用某种温和的内力或药物帮他稳定了伤势,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小鱼姑娘,这几日,可是有人为我运功疗伤?”刘睿问道。他感觉到体内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生生不息意味的温和气息,并非霸王内力,也非慕容雪的路子。
小鱼摇摇头:“没有啊。阿爹只会打渔,不会武功。村里也没人会。你昏迷的时候,就是额头很烫,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我和阿爹只能用冷水给你擦身子,喂你喝些草药熬的水。”
不是内力疗伤?刘睿心中一动,难道是……玄水珠?
他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摸到了那枚依旧冰凉圆润的珠子。昏迷前,他正是引动了玄水珠的力量,才得以挥出那绝境一击。莫非在自己昏迷后,玄水珠自主散发出的能量,在缓慢地滋养他的身体,压制阴寒掌力?
这玄水宫的信物,果然神异!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一些粗鲁的呼喝。
小鱼脸色微微一变,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随即紧张地回头对刘睿低声道:“是……是镇上金刀门的人!他们又来村里打听有没有见过陌生人了!”
刘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金刀门的触角,果然已经伸到了这里!虽然这只是一个偏僻渔村,但对方显然没有放弃搜捕。
暗流,已然在这看似平静的渔村之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