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鱼嘴村,海风比往日更急,推挤着浪涛,一遍遍冲刷着礁石与沙滩,发出沉闷的咆哮。乌云遮月,星光隐没,正是潜行的绝佳时机。
茅屋内,刘睿已然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衫,这是小鱼父亲平日打渔的旧衣,虽显宽大,却足够隐蔽。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左肩胛处依旧传来隐隐的刺痛,经脉也远未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畅通无阻,但体内那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掌力,已在玄水珠日夜不辍的消融下,十去七八。一股久违的力量感,正随着霸王内力的缓慢复苏,重新流淌在四肢百骸。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人搀扶、只能在床上苟延残喘的伤者。
小鱼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个粗布包裹,里面是几张还带着温热的烙饼和一小罐咸鱼。“刘大哥,这些你带着路上吃。”少女的眼圈有些发红,声音带着哽咽。这几日的相处,虽短暂,却在她平静如水的生命中投下了一颗不小的石子。
刘睿接过包裹,看着这个善良单纯的渔家少女,心中微暖。“小鱼姑娘,多谢你们父女这些时日的照顾。救命之恩,刘睿铭记于心。”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慕容雪留下的最后几块碎银,塞到小鱼手中,“这个你收好,补贴家用。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厚报。”
小鱼连忙推拒:“不,不用的,刘大哥,那两位姐姐已经给过很多了……”
“拿着。”刘睿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江湖路远,或许再无相见之期,这点心意,务必收下。”他深知,这一别,便是两个世界。他不想亏欠太多,亦不愿将这淳朴的渔家父女卷入更深的漩涡。
小鱼见他态度坚决,只得收下银子,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击声,如同夜枭振翅。
刘睿对小鱼点了点头,低声道:“保重。”
说罢,他不再犹豫,转身拉开房门。一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静立门外,正是昨夜前来传递消息的黑冰台精锐。黑衣人对着刘睿微微颔首,递过来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以及一份崭新的身份文牒。
刘睿接过,迅速换上那套靛蓝色的、用料普通却裁剪利落的行商服饰,又将那人皮面具小心贴合在脸上。面具做工极为精巧,贴上后,他的面容顿时变成了一个面色微黄、眼角带着些许皱纹、透着几分风霜与精明的中年商人模样,与他原本的轮廓气质迥然不同。
他将那份写着“陈默,云州布商”的身份文牒揣入怀中。
“主上,一切已安排妥当。马车在村外三里处的岔路口等候,会送您去七十里外的青林镇,‘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已备好,所需物品均在房内。”黑衣人低声禀报,语速极快,“沿途均有我们的人暗中警戒,但为免打草惊蛇,不会靠得太近。”
“青林镇……”刘睿目光一闪。那是位于黑山山脉边缘的一个大镇,交通便利,鱼龙混杂,既是金刀门势力辐射的边缘地带,也方便他观察黑山动向,并随时可以借助复杂地形遁入山中。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
“很好。”刘睿点头,对黑冰台的效率颇为满意。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给了他喘息之机的小小茅屋,和对站在门口泫然欲泣的小鱼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动,便与那黑衣人一同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没有回头。
两人的身法都极快,尤其是刘睿,尽管伤势未愈,但轻功根基仍在,步履轻盈,落地无声,在崎岖的村路和海岸边复杂的地形中穿梭,如履平地。那黑衣人更是如同真正的影子,始终落后刘睿半个身位,既能随时策应,又保持着绝对的恭敬。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便已远离鱼嘴村,来到了约定的岔路口。一辆毫不起眼的、挂着厚布帘的青篷马车静静停在那里,驾车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对两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黑衣人停下脚步,躬身道:“主上,由此往西北,便是青林镇。属下还需处理此地首尾,并监控金刀门动向,恕不能远送。”
“去做你该做的事。”刘睿摆了摆手,不再多言,掀开车帘,弯腰钻入了马车之中。
车内陈设简单,却铺着柔软的垫子,角落还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干净的衣物、一些银钱和干粮,甚至还有几瓶常见的金疮药和解毒丹,考虑得极为周到。
马车轻轻一晃,随即平稳地启动,沿着官道,向着西北方向的青林镇驶去。马蹄声被特制的软蹄铁包裹,在寂静的夜里只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并不引人注意。
刘睿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他没有掀开车帘去看外面飞速倒退的夜景,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离开安全的蜗壳,主动踏入风暴的边缘。这一步,看似冒险,却是破局的必然。
王霸天在黑山深处加紧探索,毒心书生韩童可能随时出现,金刀门在外的搜捕网也并未完全撤去。他就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要主动搅动这潭浑水,才能在混乱中寻得机会,火中取栗。
玄水宫的传承,他志在必得。这不仅关乎他自身的武功提升,更可能关系到系统背后那“连通万界”的奥秘,以及这个世界的深层背景。金刀门,这个盘踞滁州的毒瘤,也必须拔除,既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扫清他未来经略中原的一个障碍。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离鱼嘴村越来越远,离风暴的中心——黑山,却越来越近。
不知过了多久,闭目调息的刘睿,忽然睁开了眼睛。并非因为到了目的地,而是他敏锐地感知到,马车行驶的速度,似乎微微放缓了一些,并且,驾车的车夫,身体似乎有了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
有情况!
刘睿的灵觉瞬间提升到极致,霸王内力在经脉中悄然流转。他轻轻将车帘掀开一丝缝隙,向外望去。
此时已近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官道两旁是影影绰绰的树林。在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中央,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人影,挡住了去路。他们并未手持火把,就那么沉默地站在黑暗中,带着一股不善的气息。
是金刀门的巡夜弟子?还是……劫道的毛贼?亦或是……冲着他来的?
刘睿眼神微冷,右手缓缓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刃刃柄。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出的惶恐,对着前方喊道:“各……各位好汉,小的是跑腿送货的,身上没什么值钱东西,行个方便,让条路吧?”
前方黑暗中,一个粗哑的声音冷冷响起:“跑的什么货?送的什么人?下来检查!”
话音未落,那几道黑影便呈扇形围了上来,手都按在了腰间的兵刃上。
杀气,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弥漫开来。
刘睿深吸一口气,知道避无可避。他调整了一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让那商人的惶恐表情更逼真一些,随即,一把推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