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夯声尚未响起,但一道无形却更加坚固的“城墙”,已在刘睿的意志下,于北疆的边境悄然筑起。这道墙隔绝的不是胡人的铁骑,而是来自南方朝廷的窥探与渗透。在王猛与陈平这两位深谙权谋与局势的大家辅佐下,一场精心策划的信息管控与战略欺骗行动,悄然展开。
议事殿内,关于政务院下设六部及商务部等具体架构的决策,在高度保密的状态下最终敲定。所有参与会议的皆是核心班底,会议记录由王猛亲自保管,不入寻常档案。
“主公,立制之事,关乎国本,然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猛沉声进言,目光锐利,“此刻我北疆初定,内需休养,外需韬晦。六部之名,商务部之设,可先行其政,暂不彰其名。对外,仍以‘北疆王府政务司’、‘都督府’等旧称行事,以避免过度刺激朝廷,招致不必要的猜忌与打压。”
陈平亦点头附和:“景略兄所言极是。朝廷诸公,党同伐异,若知我北疆建制堪比中枢,必视主公为心腹大患,恐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提前发兵讨伐之险。不若外示恭顺,内修甲兵,广积粮草,待时而动。”
刘睿从善如流:“二位先生深谋远虑,孤准奏。六部之职,按议定之分履责,然对外行文,皆以政务司、都督府名义发出。沈万三执掌商务,亦暂以‘王府采买总管’之名行事。”
于是,北疆的权力中枢进行了一场静默而深刻的变革。吏部在陈平的主持下,开始依据才能与忠诚,悄然调整各地官吏,尤其是将大量“白板英雄”填充到关键岗位;户部(对外称度支司)在沈万三的掌控下,建立起了清晰的账目和新的税收体系;工部在欧冶子的统领下,规划天启新城、督造镇北关、兴修水利;刑部与礼部则由王猛暂领,着手制定新律与恢复文教。一切都在“北疆王府”这块旧招牌下,高效而隐秘地进行着。
沈万三被正式赋予掌管北疆商业的重任,虽无尚书之名,已有其实。他展现出惊人的商业手腕与战略眼光。
“主公,欲控消息,必先控商路。”沈万三在偏殿向刘睿与王猛、陈平汇报他的构想,“以往与中原贸易,商队混杂,信息随之流转,难以掌控。臣意,成立‘北疆官营商号’,垄断所有大宗及敏感物资的进出贸易。”
“具体如何操作?”刘睿问道。
“其一,于靖北关(原镇北关,为麻痹朝廷,对南仍称此名)设立‘边市监’,所有北上商队,需在此接受严格检查,登记货物、人员。所有南下的商队,亦需由此出关,确保其携带的信息、货物,皆在我掌控之中。”沈万三条理清晰,“其二,组建‘王府直属商团’,挑选可靠之人,专司与中原大商贾进行关键交易,如采购粮食、铁料、书籍等。其三,对于民间小商贩,可允许其往来,但其规模、路线需受限制,并鼓励他们只进行非敏感商品的交易。”
王猛补充道:“可在商路沿线,依托黑冰台,设立秘密情报点,以客栈、货栈为掩护,既收集南方情报,也监控往来商旅,筛选、甚至伪造传递回朝廷的信息。”
陈平微笑道:“还可适当放出一些我们想让朝廷知道的消息。例如,可令商旅有意无意透露,北疆虽收复失地,然损失惨重,府库空虚,百业待兴,主公日夜操劳,以致积劳成疾等。示敌以弱,方能骄其心,缓其谋。”
刘睿赞许地点点头:“善!万三,便依此策,迅速搭建起我们的商业与信息管控网络。商号之名,便叫‘通达天下’吧,明面上,它只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商行。”
“臣遵命!”沈万三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不仅是一场商业布局,更是一场关乎国运的信息战。
在沈万三经营明暗商路的同时,石岩统领的黑冰台,则负责构建那道无形的“铁幕”。
所有通往南方的官方驿道,都被以“剿匪”、“修缮”等名义,加强了管制。关键的隘口、渡头,都安插了黑冰台的暗哨,严密监控任何试图携带重要信息南下的可疑人员。
对于那些朝廷早年安插在北疆的密探,黑冰台采取了“控制使用”或“彻底清除”两种策略。部分级别较低、威胁不大的密探,被黑冰台反向渗透、控制,成为向朝廷传递虚假信息的渠道;而那些核心的、难以控制的钉子,则在不动声色间被一一拔除,往往伪装成意外或匪患。
同时,黑冰台开始大量伪造北疆内部的“日常”信息,通过被控制的渠道,源源不断地送往朝廷。这些信息经过王猛与陈平的精心设计,无不描绘出一幅北疆虽胜却疲、刘睿虽勇却困于内务、短期内无力南下的“真实”景象。
王猛与陈平,是这一切策略的核心大脑。
王猛负责大局统筹与战略欺骗的设计。他亲自审阅每一份准备“泄露”给朝廷的情报,确保其逻辑严密,细节逼真,能经得起推敲。他甚至设计了几套不同的“剧本”,根据朝廷可能的反应进行调整,务求将朝廷的认知引导向对北疆最有利的方向。
陈平则更擅长利用人性与官场规则。他分析朝廷中枢各位重臣的性格、派系与诉求,针对性地“投喂”信息。对于希望边境安稳的保守派,就强调北疆的防御性和对朝廷的“恭顺”;对于忌惮刘睿的激进派,则适度透露一些北疆内部的“困难”和“矛盾”,满足其幸灾乐祸的心理,同时也暗示若逼迫过甚,恐生变故,以此牵制其动武的企图。
在这两位不世出英才的联手运作下,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悄然撒开,将北疆的真实情况牢牢笼罩在迷雾之中。
遥远的京城,春暖花开,歌舞升平。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几份几乎同时送达的、来自不同渠道的关于北疆的奏报,眉头紧锁。
一份来自被架空的镇北关监军,含糊地提到北疆正在恢复生产,但流民众多,治安不稳,刘睿忙于安抚,军备未见大规模扩充。
一份来自某位与北疆有贸易往来的皇商,言及北疆“通达天下”商行采购了大量粮食和布匹,似乎物资颇为紧缺,且关防检查甚严。
还有一份来自某个好不容易传回消息的密探(实已被黑冰台控制),详细描述了北疆政务司吏员奔波劳碌、处置积压事务的“窘迫”,以及刘睿数次在公开场合面露疲惫之态。
这些信息碎片,似乎都在印证一个结论:刘睿虽然打赢了胡人,但自身也元气大伤,正陷入繁琐的内政重建之中,短期内不足为虑。
皇帝揉了揉眉心,将奏报放下,对侍立一旁的宰相道:“看来,朕这个儿子,倒是替朝廷守住了北门。虽有些擅专,毕竟收复了失地。眼下朝廷国库也不宽裕,南疆还有疥癣之患,既然他暂无余力,便先由他去吧。传旨,嘉奖北疆王收复故土之功,赐帛千匹,黄金百两,以示抚慰。”
一道充满敷衍和试探的嘉奖圣旨,从京城发出。而北疆,在这道无形铁幕的保护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默默积蓄着力量。天启城的基石,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正一块块地奠定。隐藏在恭顺表象下的,是一条即将腾飞的潜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