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再看顾明远那张傻气的脸,弯腰抄起那把被他插在地上的锄头,一锄头砸进了干裂的土地里。
“砰!”
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为什么啊?”顾明远不甘心地追了上去,跟在他身边,“默哥,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啊。你看她,笑眯眯的,说话也好听,一点都不像别的那些城里来的知青,眼睛长在头顶上,拿鼻孔看人,躲我们跟躲瘟神一样。”
他努力地为秦水烟辩解着:“而且她出手多大方啊!还愿意请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饭呢!这年头,谁家有余钱这么干啊?”
许默头也不回,只送给他一个冷漠的侧脸,汗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滚落。
“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许默挥动锄头的动作顿也未顿,“出息。”
“那……那也不是!”顾明远被噎了一下,有些不服气。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制胜法宝,献宝似的从裤兜里摸出那颗大白兔奶糖,得瑟地在许默眼前晃了晃。
“你看!她还请我吃糖了呢!这么金贵的东西,说给就给!”
那颗小小的、包裹着蜡纸的奶糖,在炙热的阳光下,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勋章。
许默的眼角狠狠一抽。
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过头,那眼神,像是看一个无药可救的傻子。
他的白眼,真的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下一秒,他抬起长腿,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顾明远的屁股上。
“滚去干活!”
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顾明远一个趔趄,差点趴进地里。
“赶紧干活!”许默的耐心终于告罄,,中午要是干不完,你也别回家吃午饭了,就在这田里啃泥巴吧!”
顾明远捂着屁股,再也不敢嬉皮笑脸了。
默哥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赶忙拿起自己的锄头,灰溜溜地加入了劳作的行列。
*
另一头,秦水烟的责任田里,杂草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稀稀拉拉的棉花苗,在风中摇曳。
她心情颇好,背着那个军绿色的水壶,迈着轻快的步子,像只花蝴蝶似的,蹦跶着来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块地里。
顾清辞正蹲在那儿,跟地里的杂草较劲。
她人瘦,但干活却不惜力气。许是饿怕了,她对每一个工分都格外看重。她的动作很利索,面前已经清理出了一小片干净的土地。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也只是用手背随意地一抹,继续埋头苦干。
她拔着拔着,忽然感觉身边的光线暗了一点,似乎多了个影子。
紧接着,一只白皙纤细得不像话的手,伸到了她旁边的杂草上,学着她的样子,用力一拔。
顾清辞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正对上秦水烟那张明艳得晃眼的笑脸。
午后的阳光给她渡上了一层金边,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你……你怎么来啦?”顾清辞愣住了,下意识地问道,“你那块地……”
“已经拔完啦。”秦水烟笑眯眯地回答。
顾清辞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么快?”
那可是一亩地!
她自己这半天,才弄了不到三分之一。
“嗯,”秦水烟挨着她蹲下来,随手又拔掉一根车前草,“花了点小钱,请人帮忙了。”
顾清辞:“……”
她再一次被这个大小姐的行事作风给震撼到了。
原来……工分还可以这样挣?
秦水烟没理会她的震惊,自顾自地说道:“我帮你一起拔草,等会儿收工了,你陪我上镇上一趟怎么样?”
顾清辞回过神,有些迟疑:“去镇上?你要买什么?”
“买锅。”秦水烟毫不犹豫地回答,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嫌弃,“食堂的饭,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那野菜糊糊,简直不是人吃的东西。”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再买点肉和菜吧。对了,你会做饭吗?”
顾清辞听着她理所当然的语气,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肉……
这个字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摇了摇头,声音细细的,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我不会做菜……”
看到秦水烟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她赶紧又补了一句:“但是!我会包饺子和包子!我妈教我的,和面、擀皮、调馅儿,我都会!”
“那也行。”秦水烟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她当机立断,“那我们晚饭就吃肉包子。”
“肉……肉包?”顾清辞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确认似的问道,“我们?”
秦水烟看着她那副既渴望又不敢相信的小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像在投喂一只胆小又贪吃的小松鼠。
“对啊,我们。”秦水烟看着她,笑得像只小狐狸,循循善诱,“你帮我包包子,我请你吃包子,管饱。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
划算!
太划算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清辞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生怕晚了一秒,对方就会反悔。
“好!”
顾清辞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好几分。
下一秒,她猛地低下头,两只手像装了马达一样,飞快地在地里扫荡起来。
那些刚才还让她腰酸背痛的杂草,此刻在她眼里,仿佛都变成了一个个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干劲!前所未有的干劲!
秦水烟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也弯下腰,不紧不慢地,陪着她一起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