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假山后的跛足道人死死盯着大堂内的玄心和尚,见他一串佛珠击退黑衣人,又引得贾敏露出感激尊重的神色,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心里暗骂:“好你个癞头僧,倒是会装!这高僧的模样,模仿得有模有样!”
在他看来,这突然冒出来的僧人定是和尚的诡计——先前两人说好分头行事,没料到这秃驴竟瞒着自己弄出这出戏码,假意相助林府,实则想趁机接近贾敏母女,用更隐蔽的手段下手。
“装什么慈悲?”道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脖颈的伤疤因嫉妒而发烫,“不就是想抢头功吗?真当我看不出来?”
他看着玄心和尚与林如海谈笑风生,看着贾敏放心地让侍女给那僧人奉茶,只觉得一阵憋屈。
凭什么这和尚能堂而皇之地留在林府,自己却要躲在暗处喝风?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若和尚真能取得林府信任,日后下手岂不容易百倍?到时候再抢功劳也不迟。
林如海引着玄心和尚在堂中坐下,侍女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茶汤清亮,带着淡淡的兰香。
“大师深夜相救,如海感激不尽。”林如海率先开口,语气诚恳,“只是事发突然,尚未问清大师来历,若有怠慢,还望海涵。”
玄心和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林大人客气了。贫僧云游四方,本是路过扬州,恰逢今夜之乱,出手相助乃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他语气平和,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不见丝毫局促。
林如海点点头,不再多问。
眼下局势未稳,这位高僧来历不明,怀疑是自然的,但至少此刻是友非敌,过多盘问反而不妥。
等明日火灭了,再让锦衣卫查查五台山是否有这号人物不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从佛法聊到江南风物,玄心和尚谈吐不凡,对扬州的掌故竟也颇为熟悉,渐渐打消了林如海几分疑虑。
而此时的神京郊外庄子,贾政刚结束半日的温养。
肉身已恢复气力,神魂也重新凝练,只是想起扬州的混乱,终究放心不下。
他吩咐阿福“继续守着,勿要让人打扰”,便再次闭眸凝神,识海中的神魂如离弦之箭,冲破肉身束缚,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扬州方向疾驰而去。
两千多里的路程,在神魂奔行下不超过半个时辰。
当贾政的神魂出现在林府上空时,正听见堂内传来的说话声。
他收敛气息,悄然落在院中,目光扫过四周——墙角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与硝烟味,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远处的火光虽弱了些,却仍染红了半边天,隐约能听见救火的呼喊。
贾政的神魂刚踏入林府,那股潜藏的不安便愈发强烈。
扬州城的火光虽渐弱,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像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不知何时便会掀起惊涛。
他快步走进大堂,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旁的玄心和尚。
对方身着月白僧袍,面容温润,正与林如海说着什么,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佛门清气,看起来无半分不妥。
可贾政心中那丝不安却未消散,反而愈发浓重。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玄心和尚,神识如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笼罩过去——没有阴邪之气,没有伪装的痕迹,那股正气纯粹得挑不出错处。
“是我多心了?”贾政暗自思忖,却仍不敢放松。
先前在扬州城搜索时,那僧道二人便能将气息隐匿得与常人无异,眼前这和尚若真想藏,未必不能做到。
他收回目光,看似随意地与林如海寒暄,神识却已如潮水般漫过整个林府。
从内院到墙角,从卫兵的甲胄到廊下的灯笼,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没有。
道士的气息,那股阴翳之气。
贾政的眉头微微蹙起。那道人素来与和尚形影不离,今夜林府遭袭,和尚若在此处,道人没理由不在附近窥伺。
除非……他们已经走了?或是藏到了更隐蔽的地方?
他再次看向玄心和尚,对方正端起茶杯,动作从容,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还微微一笑,颔首示意,神色坦荡得无可挑剔。
贾政的神魂隐在廊下的阴影里,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修为,神识早已能化作利刃,若真动起手来,只需一道凝练的神识冲击,便能让寻常修士心神大乱。
但他不能。
神魂形态本就属于阴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在人前显露。
更何况,这林府之内,除了内眷与卫兵,还有那位玄心和尚——对方周身的佛门真气流转不息,显然是有修为在身的有道之士,自己的神魂哪怕收敛到极致,也未必能瞒过他的感知。
“这位大师,佛法精深,想必修为亦是不凡。”贾政暗自思忖,目光再次投向大堂。
玄心和尚正与林如海谈论着什么,偶尔抬手拂过桌面,指尖竟有淡淡的金光流转,那是佛门修士特有的净化之力,纯粹而刚正。
贾政的神识悄然探过去,如同一缕轻烟,想要更仔细地感知对方的气息。
然而刚靠近三尺之内,便被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气墙挡住——那是玄心和尚下意识散出的护体真气,对神魂类的存在有着天然的警觉。
玄心和尚似有所觉,微微抬眼,目光扫过贾政藏身的方向,带着几分探究,却并未点破,只是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贾政心中一凛,立刻收回神识。
果然,对方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这便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他隐在阴影里,看着堂内的情形,心中盘算着:此人若真是友,那便是天大的助力;
可若真是那僧道伪装,以如此精纯的佛门真气作掩饰,其心机与修为,恐怕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可怕。
神识攻击的念头被他压了下去。
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任何贸然的举动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误伤友方。
远处的火光渐渐平息,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林府内的厮杀痕迹被锦衣卫迅速清理,只剩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提醒着昨夜的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