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外的庄子,晨露沾在篱笆上,折射出清冷的光。
书房外,几个小厮和嬷嬷缩在廊下,压低了声音议论。
“老爷这都关在里头三天了,别说出来走动,连口汤水都没要过。”
一个嬷嬷搓着冻红的手,脸上满是忧色,
“以前闭关也没这样过啊,顶多是少吃几顿,哪有粒米不进的?”
旁边的小厮赶紧拽了她一把,朝书房的方向努努嘴:
“小声点!阿福叔就在门口守着,仔细被听见。”
“可……”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人猛地捂住了嘴。
那人眼神惊恐,往书房瞥了眼,才压低声音道:“别瞎说!什么过世不过世的,老爷吉人天相,能有什么事?”
这话却压不住众人心里的不安。
贾政以往闭关,虽也沉心修炼,却总会按时让下人送些清淡吃食,从没有像这次这般,三天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书房的门紧闭着,窗纸也糊得严实,连里面的烛火都没换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寂。
廊下的阴影里,阿福背着手站着,脊梁挺得笔直,目光却死死盯着书房门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比谁都急——这三天,他寸步不离地守着,连水都不敢多喝,就怕错过里面的任何动静。
可书房里始终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心慌。
他知道老爷在修炼要紧的功夫,却从没听说过修炼要饿肚子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阿福强行压下。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个旱烟袋,却又想起老爷不喜欢烟味,终究还是塞了回去。
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念:“老爷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而此刻的扬州,贾政的神魂正掠过林府的飞檐,气息却比昨日弱了几分。
神魂离体的时间已近极限,原本凝练如实质的轮廓,边缘竟泛起了淡淡的虚影。
他能感觉到,与神京肉体的联系在一点点减弱,连带着修为也在缓慢流失——方才察觉到一丝阴邪气息,想追过去时,速度竟慢了将近一成。
“不能再等了。”贾政的神魂停在半空,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做出决断。
再耗下去,虽能维持神魂形态,但恐怕战斗力都成问题。
而且回去之后,至少要温养肉体三五日才能再动用法力,到时候若扬州真出事,这间隔的时间,足够生太多变数了。
他最后看了眼黛玉的院落,那里的窗纸上已映出读书的身影,想来是姑娘起了,正在晨读。
“希望没事,温养一日就回。”
无声地留下这句话,贾政的神魂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神京的方向疾驰而去。
速度虽不如来时,却带着一股不容耽搁的决绝。
庄子书房里,一直沉寂的气息忽然改变了不少。
廊下的阿福猛地抬头,眼睛瞬间亮了——有动静!
他快步走到门前,却又不敢贸然敲门,只能屏着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阳光越过墙头,照在书房的门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在无声地倒计时。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贾政走了出来。
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倦色,却掩不住眼底的清明。
“备些吃的,再烧桶热水。”他对廊下的阿福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刚从沉寂中挣脱的沙哑。
阿福愣了愣,随即狂喜着应下:“哎!奴才这就去!”转身时,脚步都带着轻快。
廊下的小厮嬷嬷们见贾政出来,悬了三天的心终于落定,纷纷松了口气,忙着去备膳食、烧热水。
不多时,饭菜便端了上来。
不过是些乡下常见的糙米饭、炒青菜,还有一碗炖得软烂的鸡汤,虽比不得荣国府里的精致,却透着股烟火气。
贾政也不挑剔,坐下便吃,一碗饭下肚,才觉得空了三天的胃里有了暖意。
他足足吃了两桌才停下,放下碗筷时,额角渗出细汗,脸色也红润了些。
幸好及时返回,没让神魂耗到极限,否则肉身怕是要大病一场。
而此时的扬州城,运河边的茶楼上,一僧一道正凭栏远眺。
远处的林府外,羽林卫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巡逻,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连墙角的阴影都有人仔细查看。
这防卫,跟三天前一样。
“哼,一群废物。”
道人低声骂道,脖颈的伤疤因恼怒而微微发红,
“不过是引开一个护卫,竟拖了三天!盐商还敢自称江南土皇帝,我看是土鳖还差不多。”
和尚盯着林府的方向,眉头紧锁:“再等下去,那林家姑娘怕是要动身了。”
他们原计划借盐商的人引开护卫,趁机潜入府中动手脚,没料到盐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白白耽误了时机。
“再催一次。”
和尚声音嘶哑,
“告诉他们,今夜子时之前,若还没动静,咱们就自己动手,到时候他们的人折了,可别怪咱们没提醒。”
旁边的茶客察觉到两人的戾气,悄悄挪远了些。
僧道却毫不在意,目光死死盯着林府的朱门,像两头等待猎物的狼。
他们不知道,贾政的神魂虽已返回神京,林府的护卫却因那十张桃木符箓更添了底气——每个卫兵的腰间都挂着一张,符箓在阳光下隐有金光流转,正是阴邪之物的克星。
暮色渐浓,林府的灯笼次第亮起,将墙外的巡逻卫兵照得愈发清晰。
僧道二人待到天黑,终于收到盐商的消息:“今夜三更,粮仓走水,引护卫分兵。”
道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总算没彻底误事。”
和尚却没那么乐观,指尖捻着佛珠,总觉得这等待太过顺利,像藏着什么陷阱。
扬州城的夜色里,一僧一道缩在城郊破庙的角落,周身气息比往日更显滞涩。
道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破旧的道袍下摆沾着泥污,与刚出山门时的清癯判若两人。
“这尘世真是待够了!”他低骂一声,运起功法想吸纳些灵气,可吸入肺腑的只有烟火气与水汽,连一丝天地间的精纯灵气都寻不到,丹田处的气旋转得愈发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