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的角门吱呀作响时,贾政的官靴上还沾着工坊的煤屑。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抄手游廊的青石板上,像条拖曳的灰蛇。
走到秦可卿的院门口,两扇朱漆门却紧紧闭着。
他抬手刚要叩门,里面传来秦可卿清凌凌的声音,裹着晚风飘出来:
“老爷今夜去芸娘妹妹那里歇吧,我这院里的炭火熏得人头疼。”
贾政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蹭过冰凉的门环。
这还是头一回吃闭门羹。
他挑了挑眉,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穿越到这荣国府这些日子,秦可卿素来是黏人的,今日这般主动推他去别处,知道是被吓着了。
这该死的王子腾,吓坏了我的可卿!
“知道了。”贾政扬声应着,语气里装出三分无奈,七分顺从。
转身往芸娘的院子走时,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把他的影子晃成了一团模糊的暖。
穿越前看《红楼梦》时,总觉得后院女子皆是薄命人。
如今看,封建社会没有自由和人权,女子生死不由己。
芸娘的院子离秦可卿住的不远,刚走到月亮门边,就闻到一股甜糯的香气。
不是秦可卿院里惯常的檀香,是桂花糖藕混着糯米的味道,带着江南水乡的温软。
“老爷来了。”芸娘披着件月白的软缎披风,从门内迎出来,鬓边别着朵新鲜的珠花,该是宝儿替她簪的。
贾政的目光落在她露在披风外的手腕上,肌肤在灯笼下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比工坊里最纯的寒光铁还莹润。
“怎的做了这些?”他迈进门槛,才发现堂屋的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碧螺春茶泡在白瓷碗里,碟子里是松子糖、桂花糕,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糟三样,“倒是有几分江南的样子。”
芸娘的脸颊微红,往旁边退了半步,露出身后的宝儿。
小姑娘穿着件水红的小袄,头发梳成两个圆髻,垂在肩头的发丝还带着潮意,显然是刚洗过澡。
“想着老爷常吃北方菜,这江南菜吃的少,”
芸娘的声音细若蚊蚋,手指绞着披风的系带,
“我让小厨房照着方子试了试,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贾政在桌边坐下,拿起块桂花糕。
糕体松软,甜而不腻,舌尖触到的桂花粒带着清苦的香,倒真有几分扬州城里老字号的味道。
“有心了。”
他抬眼时,正撞见宝儿偷偷看他,小姑娘慌忙低下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老爷的伤……”芸娘忽然瞥见他眉角的结痂,声音里带着怯怯的担忧,“还疼吗?”
贾政摸了摸伤口,早已不疼了,只剩层薄薄的痂:“小事,不妨事。”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在工坊将要突破的境界,丹田的暖流似乎又涌了上来,目光落在芸娘露在领口的肌肤上,竟有些心猿意马。
穿越过来这些日子,周旋于朝堂与后院,竟难得有这般松弛的时刻。
“宝儿今日学了新曲子,”芸娘见他神色缓和,大着胆子说,“要不要听?”
宝儿立刻抬起头,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却又飞快地低下头,小手绞着衣角:“我……我还没练熟。”
“无妨,唱来听听。”贾政往椅背上靠了靠,看着小姑娘磨蹭着走到屋子中央,拿起墙角的琵琶。
琴弦轻拨,流出的调子却不是府里常听的昆曲,是首江南的民谣,咿咿呀呀的,像船娘摇着橹在水上晃。
宝儿的声音还带着少女的清甜,唱到“月照桥头第几家”时,尾音微微发颤,却意外地动人。
贾政看着她垂着的眼睫,忽然想起汉子提到的“开杂货铺”的愿望。
这深宅里的孩子,又何尝不是笼中的鸟?
一曲终了,宝儿怯生生地看着他,像只等着被评判的小兽。
“好。”贾政鼓掌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掌竟有些烫,“比府里的戏班子唱得有味道。”
宝儿的脸“腾”地红了,抱着琵琶跑回芸娘身边,把头埋在她怀里不肯出来。
芸娘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给贾政盛了碗糟三样:“快尝尝这个,用的是新下来的糟酒,特意少放了些盐。”
贾政尝了口,糟香混着肉鲜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林如海信里写的“扬州醉蟹”。
“你们在江南时,常吃这些?”
芸娘的手顿了顿,眼神暗了下去:“以前……家父在时,每到秋天都会做。”
她口中的“家父”,自然是罪臣李平章的岳父。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有些沉。
宝儿从芸娘怀里探出头,小声说:
“母亲做的比家里的厨子还好吃,老爷要是喜欢,下次母亲亲自做给您吃。”
他放下筷子,看着眼前这对小心翼翼的母女。
穿越者的灵魂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占有的快意,有怜悯的柔软,还有几分对这命运的无奈。
“不用天天做,”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想吃了,让小厨房备就是。”
芸娘却像是没听见,起身往厨房去:“还有道莲子羹在锅里温着,我去端来。”
宝儿剥开糖纸就往贾政嘴边送:
“老爷吃糖。”
温热的指尖触到他的唇,像团小火苗,烫得他心头一跳。
他张嘴含住糖,甜意瞬间漫开来。
芸娘端着莲子羹回来时,正撞见这一幕,脸颊微红,却只是低下头,把碗放在贾政面前:“放了些冰糖,败败火。”
莲子羹的热气模糊了贾政的视线,他看着碗里沉浮的莲子,忽然觉得秦可卿的闭门羹,或许是刻意为之。
那个通透的女子,大约是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也看顾着芸娘母女的处境。
“今夜……”贾政刚开口,就被宝儿打断。
“让我也跟老爷睡。”小姑娘仰着看似天真的脸,语气中有着决绝,
贾政没有说话,
芸娘的脸瞬间白了,慌忙去捂宝儿的嘴:“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贾政却笑了,按住她的手:“无妨。”
他看着宝儿澄澈的眼睛,又看看芸娘泛红的眼角,穿越者的理智与情感在心里拉扯。
最终,他站起身,解下腰间的玉带:“夜深了,安置吧。”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像铺了层薄薄的银霜。
芸娘和宝儿梳洗后,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两朵含苞待放的花。
贾政躺在中间,闻着两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忽然觉得——这荣国府的后院,或许比朝堂更能磨人性情。
而他这穿越者的路,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