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廉询问铁矿来源时,贾政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用京营旧兵器熔锻新械!
用旧兵器?
李清廉的胡须在值房烛火下抖个不停,手中的茶盏险些砸在青砖上,
政老弟可知京营的兵器......
他突然顿住,用眼神示意赵振关门。
赵振急忙反手闩上门闩,鎏金门环在掌心沁出凉意:
政老弟,你可知京营的兵器多数已经被卖?
值房内的烛火突然爆出灯花,照亮李清廉骤然煞白的面容。
他颤抖着放下茶盏,釉面青花碗底与青砖相碰发出刺耳声响:
政老弟可知,去年冬天京营报损的三千杆长枪,实则......
实则都卖给了郊外私坊?
赵振闩上门闩的手猛地收紧,鎏金门环在掌心压出深痕,
上个月我去通州查账,看见
王记铁铺
的账本上,明晃晃记着
收京营废铁五千斤 ,转手就以
优质熟铁
的名义卖给了工部!
贾政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想起三日前在工部库房看到的景象 —— 本该堆放精铁的架子上只有几捧混着煤矸石的矿渣,
而管库刘主事支吾其词。
京营如此大胆,兵器消失就无人检查?
李清廉惨笑一声,捻着颤抖的胡须:
怎么无人检查?中间发生太多事,就这还是上一任尚书想办法把这些兵器收回来,否则还不知道要流落在外多少呢!“
“如今就是,我们给京营六成新兵器,他们便会
认下
损耗数目。他们再将三成卖给那些私坊,私坊再高价卖给工部补锻造缺口,这叫什么?
他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寒芒,
这叫
以废充好,循环牟利
贾政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矿渣簌簌掉落:
我总算明白为何让你联系葫芦老汉了!那老汉的铁匠铺表面是收废铁打农具,实则是京营废铁的中转站 —— 京营把兵器卖给私坊,私坊再卖给工部,工部再用这些铁锭锻造新兵器发给京营,这不就是个闭环吗?
贾政捡起一截泛着青黄色的断枪,指尖触到砂眼处的铜锈,只觉一阵恶心。
他终于懂了李清廉那句 给他们六成兵器他们才会认账 的深意 ——
京营将领先将半数兵器以
名义卖给私坊,私坊熔锻后再由工部高价购回,美其名曰 弥补锻造能力不足,实则每转一手,国库银钱就被贪墨一层。
可京营现在...... 难道真的空手来领武器?
贾政追问。
空手?
李清廉从书柜深处拖出个木箱,滚落的断枪上刻着模糊的
字样,
他们会买些劣等铁器应付差事,比如用铸铁锅融了打造成枪头 —— 你瞧这断口,分明是民用铸铁的沙眼!
但铁料根本不够,所以才急着问你铁矿有办法没?
窗外传来巡夜禁军的甲叶声,贾政望着地图上蜿蜒的 废铁 - 私坊 - 工部 路线,只觉眼前发黑。
王子腾急切换械是为了掩盖卖空真相,私坊靠熔锻废铁赚取差价,工部则成了消化劣质铁料的冤大头 —— 三重盘剥之下,国库银钱如流水般进了蛀虫私囊。
老尚书,
贾政突然握紧拳头,
若我们用京营送上来的旧械熔锻,他们会不会......
他们巴不得!
李清廉指着地图上的焦碳铺标记,
熔锻需要焦碳,而全京城七成焦碳铺子都都跟勋贵有关。”
“他们既能卖兵器,又能高价卖焦碳给我们—— 这闭环吃的不是铁,是国库的血!
“但是如今不能拆穿他们,朝廷还需要勋贵震慑周边,”
贾政都有些惊讶了,作为后世盛世,哪里见过这种腐败局面,
“就这些蛀虫还有作用?”
贾政这一句话噎的李清廉差点说不出话,
“虽说实际作用多大不知道,但是名头还在,周边还是会忌惮一下,太上皇和皇帝也不会愿意突然将这个拆穿。”
“现在关键是要把这批兵器锻造出来,但是铁肯定是不够。
送来的兵器肯定只有三千多只,铁含量不足七成,”
贾政对于这个心中有些惊讶,按照市价,这些兵器的价格不足京营兵器的十分之一。
“好家伙,转卖一次就可以把账给平了!只能说有高人啊!”
关键这难题给到自己身上了,要把这些兵器锻造成标准兵器,铁可能还有一千五百只的缺口。
贾政忽然想到自己最近琢磨的钢铁冶炼,如果成功今后所谓的百炼钢就不再是难题,甚至钢质量还更高,而且兵器加工进度会大大加快。
经过这一段的努力,锰矿已经找到,最近已经小规模试验了,效果还差一点。
贾政想到如果冶炼钢质量提高一点,那么兵器厚度减薄三成,这铁矿不就有了?
尚书大人, 贾政突然说道,
我最近在试一种
淋铜法 ,用锰矿做催化剂,能让铁水杂质析出更快。”
“但一直缺好的锰矿,直到三日前......
他从袖中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滚出几块黑紫色矿石,
家中小厮在辽沈发现了一座锰矿。
赵振突然抢过矿石,用匕首划开断面,黑紫色粉末落在案上:
我想起来了!说是
西洋颜料
贾政抓起一块锰矿凑近烛火,矿石表面泛起金属光泽:
这不是颜料,是天然锰矿!若用它来炼钢,不仅能去除铁中杂质,还能让钢的韧性提高三成!
他有些兴奋道,
我之前小规模试验过,只差一点就能炼出
百炼钢
李清廉的胡须抖得像风中残烛:
百炼钢?那可是前朝的不传之秘!若真能炼成......
”前朝?难道我们的兵器不是百炼钢?”
李清廉摇摇头,“说是百炼,实际上有二三十炼罢了。”
那岂不是说更容易了?
贾政有些兴奋,
若炼成这种钢,
贾政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
兵器厚度可减薄至少三成,强度却能提升一半!原本需要十斤铁的长枪,用这种钢料只需七斤!
他抓起算盘飞速拨动,算珠碰撞声在寂静的值房里格外清晰,
五千套兵器的铁缺口本是一千五百斤,若用新钢料......嗯,还有富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