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荣国府时,已近三更。
贾政打发走随从,对迎上来的秦可卿道:“你先回房歇息,我去趟书房。”
秦可卿见他神色凝重,不敢多问,只低声嘱咐宝珠好生伺候,便悄然退下。
书房内,烛火如豆。
贾政坐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阖,片刻后,一缕近乎透明的神魂自头顶飘出,如青烟般穿窗而出,径直往张府飞去。
张启年的府邸比徐府更显气派,朱门紧闭,门吏巡逻的脚步声在夜风中格外清晰。
贾政的神魂却如入无人之境,穿墙而过,直奔内院书房。
窗纸上映着两道人影,正是张启年和他的总管。
“……徐冰死得蹊跷,”总管的声音压得极低,“下手干净利落,不像是咱们的人做的。”
张启年坐在椅上,手指敲击着桌面,语气带着几分惊疑:“不是咱们的人?那会是谁?他手里虽有些把柄,却还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
贾政的神魂悬在窗外,心头一动。
看来徐冰的死,不是张启年下的手。
那会是谁?甄家的人?还是另有势力想浑水摸鱼?
“会不会是……贾大人那边?”总管迟疑道,“毕竟徐冰是他盯着的人。”
“不可能。”张启年断然否定,“贾政虽是敌人,但是交代徐冰有任务,断不会在此时动手,授人以柄。”
他沉默片刻,语气沉了下去,“查,给我仔细查!最近跟徐冰接触过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贾政没再听下去,神魂悄然散开,如网般笼罩了整个张府。
他要看看,这张启年到底藏了多少家底。
正房的库房里,金银珠宝堆得半满,几箱封存的绸缎一看便知是江南贡品;
偏院的地窖里,竟藏着十数箱白银,箱子上还贴着漕运的封条;
甚至连张启年卧房的暗格里,都藏着几封字迹潦草的信件,隐约能看到“甄”“江南”“盐引”等字眼。
果然够肥。
贾政心中冷笑,这些赃物,将来抄家时正好充公。
他的神魂扫过张麒麟的院落,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两个小厮在灯下赌钱,嘴里还念叨着“公子今夜又去城外别院了”。
贾政的神魂顿了顿。
这张麒麟倒是会玩,天天不着家。
贾政的神魂尚未完全收回,忽闻院外传来脚步声。
他心念一动,只见张启年竟迈步走进了张麒麟的院落。
这倒奇了,大半夜的,做父亲的怎会往儿子院里钻?
正思忖间,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水红寝衣的少妇走了出来。
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几分尚未褪尽的风情,见到张启年,脸上并无惊讶,反而屈膝行了个柔媚的礼:“老爷来了。”
“嗯。”张启年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不像在儿子院里见着儿媳。
少妇转身掀帘,将他迎进卧房。
门刚掩上,里面很快就传来些微不可闻的嬉笑声,紧接着便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与低语,那声音黏腻暧昧,绝非翁媳间该有的相处。
贾政的神魂在梁柱后凝住,心头涌起一阵恶寒。
这竟是张麒麟的正妻?
张启年身为右都御史,竟敢做出这等罔顾人伦的丑事?
难怪张麒麟在外寻花问柳毫不收敛,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张家的门风,早已败坏至此!
城会玩!
他没再停留,神魂如离弦之箭返回荣国府。
坐回书房的太师椅上,他提笔在纸上重重写下“张启年与儿媳私通”,墨点溅出纸面。
先前只知张家父子贪赃枉法,没想到竟龌龊至此。
这些把柄,足够让张启年万劫不复了。
张启年,张麒麟……这对父子,倒是给了他不少“惊喜”。
他唤来阿福:“明日让人查查张麒麟在城外的别院具体位置,还有……张启年的这位儿媳,娘家是做什么的。”
虽说如今皇帝不会继续得罪太上皇,但是有机会肯定能成。
张启年不是凶手,却藏着足以掉脑袋的赃物;张麒麟日夜在郊外庄园玩乐;而徐冰的死,背后另有黑手。
这盘棋越来越乱,却也越来越清晰了。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查张麒麟城外别院”“搜张府赃物证据”“查徐冰死前接触之人”,字迹力透纸背。
徐冰之死像块巨石投入都察院,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御史,此刻怕是更要躲着他走——谁愿跟一个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上司扯上关系?
贾政翻开阿福送来的账册,上面的墨迹歪歪扭扭,却清晰记录着每月数千两白银的流向,收款人姓名被涂改成了“某将军”,但底下的商号印章,赫然指向京营总兵的小舅子。
御史大夫一届文官竟与京营有联系,犯了大忌!
“好东西。”贾政指尖在账页上敲了敲,“但现在,没人敢递出去。”
都察院的御史们此刻怕是人人自危,谁都怕成为第二个徐冰。
让他们出头弹劾张启年?难。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这些证据烂在手里。”
徐冰的死让御史们怕了,但恐惧之外,总有人想借机牟利,想扳倒张启年和他背后的势力。
他要做的,只是点燃这把火。
至于那些躲着他的御史……等这把火烧起来,他们自然会看清风向,重新围拢过来。
毕竟,谁都想踩着落水狗往上爬。
早朝初始,神京府尹便出列奏报,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启禀陛下,右佥都御史徐冰于昨夜暴毙家中,初步查验系中毒身亡,臣已封锁现场,正全力追查凶手。”
满朝文武顿时哗然。
四品御史在神京城内离奇殒命,这绝非小事。
贾政站在朝列中,眉头微蹙。
他料到徐冰之死会引起震动,却没等他开口陈述,吏部一位侍郎突然出列,对着龙椅深深一揖:“陛下,臣有本要奏!”
“讲。”龙椅上的皇帝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臣以为,徐冰之死,虽为意外,却与都察院昨日动荡脱不开干系!”
吏部侍郎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射向贾政,“左都御史贾政初掌都察院,便大行整顿,搞得人心惶惶,御史们人人自危。徐冰大人正是在此时离奇身故,恐与这严苛管理脱不了干系!臣恳请陛下,严查都察院管理疏漏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