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儿吓了一跳,手里的册子差点掉在地上。
“世子!这是大家整理的‘司法监督方案’。”小东儿迟疑了一下,因为应元正之前说过,不用给他看,也不用告诉他结果。
但他还是问道:“世子……要看吗?”
应元正看到眼前的册子这么厚,而且都装订整齐了,突然心生好奇,他们究竟讨论到什么地步了?
于是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来。
没想到小东儿交给他后,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应元正没有管他,径直回了书房,坐定后翻开第一页。
这一看,心头顿时一震。
议题已经飞到天边去了,哪里是什么‘司法监督’,都快讨论到‘公检法’了。
翻到中间就有人提议:司法如此重要,必须设立更高层级的独立机关,可以在司法体系内,再细分。
将抓人,搜查,起诉,判刑……等职责全部分开。各司其职,互不统属。
然后他翻到后面,话题已经跑偏到,如何修订《大顺律法》,哪些条文不合时宜。
甚至有人提议废除连坐、减轻肉刑……字里行间,满是大胆设想与制度重构的野心。
应元正合上册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的乖乖,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讨论的机会,怎么跨度这么大。快演变成改朝换制的蓝图了?
这东西要是传出去,那是不造反都得造反了。’
他正在纳闷,没想到小东儿去而复返,怀里又多了两本册子。
应元正一看,三本加起来,都快有一本字典厚了。
“世子,这些……都是。”小东儿低声说道。
应元正迟疑了一下,拿起最上面那本红色封皮的翻开。
发现里面是他最初抄写的原始内容,夹杂着许多批注纸页,显然是众人陆续添加的延伸讨论。
纸上有毛笔字,也有铅笔字。
小东儿、何江、喻容三人皆是从写毛笔转为用铅笔,字体特征鲜明,一眼便能分辨。
而后两册的抄写,则是严建章与申良平工整的楷书。
他逐页翻阅,第一本尚在“监督机制”的框架内打转。
第二本却已深入探讨:羁押与抓捕权,是否应由司法主官独揽?
难怪最新那一本会萌生“再细分职权”的念头。
见应元正神色平静,小东儿悄悄松了口气。
应元正刚想将册子都还给小东儿,小东儿疑惑地问他,“世子……不写点什么吗?”
应元正想想也是,反正看都看了。
他拿起铅笔,摸出一张纸,在‘公检法’那一页上,缓缓写下补充意见。
他提出,要将衙役、捕快这个职业单独提出来,设立为‘治安局’。
专门负责抓捕、巡防的事,人员由地方统一招募、训练。
另设‘检察官’一职,负责批准搜查令、签发起诉书,指挥‘治安局’行动。
抓人,搜查,皆须经检察官授权,不得擅动。
他原本也曾设想让“治安”与“检察”平行制衡,形成三方牵制。
但这里的衙役、差役的素质低到可怕,和地痞流氓没有太大差别。若赋予其独立执法权,必成豪强爪牙,反噬百姓。
所以只能暂时交由其他人管理。
小东儿看到他写完,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到册子默默出去了。
次日清晨,应元正前往巡抚衙门,果然见四皇子已在厅中等候。
应元正心中一沉,不知道今天要去哪。
“世子,”四皇子含笑起身,“今日可愿带我走一趟部族?我想亲眼看看,新政推行得如何了。”
“自然可以。”应元正微笑答应。
接着他们就坐上马车,先去了峒溪部。
抵达时,谢飞英正与几位长老商议私塾事宜。
韦仲老是问他,什么时候建,他也次次回答修堤完成后就建。
应元正一来,韦仲就直接找到他面前,满脸热切,“大人您可来了!您答应的私塾,到底什么时候动工啊?”
谢飞英在一旁苦笑摇头,应元正也是无语。
这才一个月,催什么催!
他耐着性子解释:“韦族长,眼下堤坝工程正紧,人力物力都抽不开身。您别急,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
韦仲却觉得,“为何不能同时进行?大不了多雇些人手便是。”
应元正咬着牙,当真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才敢这么说啊!
他反而笑道:“韦族长,我有个更快的办法,马上就能让孩子们读书。”
韦仲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把你们长老议事的木楼腾出来,稍作修缮,便可当作私塾。毕竟只有这里够大,如果顺利,明日就能开课。”
韦仲顿时语塞。
四皇子在一旁悄然抬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应元正趁势说:“不如现在就召集族人开会表决,只要过半数同意……”
“不用了!”韦仲连忙摆手,“……还是先修堤要紧。万一发了洪水,田地被淹,谁也担不起这个责。”
应元正笑着点头:“正是。我也这么想。那还请韦族长,不要再催了,让我们按计划行事。”
韦仲讪讪一笑,“一件一件做,一件一件做……”
待人走后,谢飞英凑上前,由衷感激,“还是大人有办法,我说破嘴皮子,他们照样天天来问。”
应元正拍拍他手臂:“你也别太好说话。有时候,该硬就得硬。”
谢飞英回答,“是,多谢大人指点。”
“你去忙吧,我随意走走。”
谢飞英告退离去。
四皇子看向他,“没想到,你平日竟是这样做事的。”
“让四哥见笑了。”应元正谦逊道。
四皇子却摇头:“不是见笑,是我学到了。”
应元正连忙摆手,“四哥天资聪颖,将来必能做得更好。我不过是因地制宜,用些土办法罢了。”
四皇子没有接话,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阳光洒在青石小径上,映出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
应元正继续引着他巡视峒溪部,查看田亩、询问农事、察访民情。
一顿粗茶淡饭后,两人登上马车,离开了峒溪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