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傅丘彻底把应元正得罪了。
应元正回到王府,也能想明白为什么傅丘会来挑他开刀。
因为他这个钦差是临时的,迟早要离任,不像赵明、王刚等人根植岭南。
再加上,他是平南王的世子,皇帝和平南王一直不对付,他站在皇帝那边,自然不在乎平南王。
只是他不知道,皇帝和应元正私底下有联系,新政是得到了皇帝同意的。
而这件事,明面上没有人知道。
应元正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在其他事情上纠缠就算了。
新政是他亲赴乡野、顶着风雨、一步步推行的。这人刚来就敢和他对着干,应元正不发飙都对不起他的身份。
接下来几日,应元正抓着新政的事一点都没放手。
但凡傅丘想问,他都是一副,“想问可以,但少哔哔赖赖。”
一旦傅丘想提意见,应元正都是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架势。
导致傅丘一看见他,就控制不住的手抖。
应元正只当没看见,他就是想让这位天之骄子尝尝事事不顺的现实。
就像他之前下乡推行新政一样。
一想到这个,应元正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招式对付对方。
他直接叫傅丘去乡县亲自体验一下。
问就是“我都去了,你为什么不能去?”
就是这句让傅丘哑口无言,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他担心自己这一走,威信还没立起来,就塌了。
应元正懒得思考对方在想什么,他只要对方闭嘴就行。
而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相当的有效。傅丘再也不敢在新政上说事了。
时间转眼进入五月。
因为应元正之前处理那位知县的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来给他送钱的人又多了。
他这次也说的很明白,其他问题,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新政不可以,就是给了钱也不可以!
收来的银钱,他一半捐给各地慈幼院,顺便突击检查他们的消费账目,剩下的一半留给皇帝。
每次燕蒲收到钱也没有问他去向,应元正也不主动解释。
两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可傅丘不知道这些。
他听说应元正收受贿赂,顿时精神一振,总算是让他抓到把柄了!
他立刻找上按察使王刚和巡抚赵明,准备联名上奏。
可王刚打哈哈,赵明装糊涂,两人皆推说“证据不足”、“需再斟酌”。
傅丘气得直骂官场油滑、沆瀣一气。
他一怒之下,决定独自上奏。但他也不傻,先写信给叔父傅雨伯,请示意见。
他之前听叔父谈起过岭南官员参奏应元正的事,但这次他是亲自在当地,能收集到更多证据,再加上他是布政使,比其他官员份量更大,皇帝一定会相信他的。
傅雨伯收到他这封信,只看几行,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当着自己幕僚的面连连骂傅丘,“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小看那位世子!怎么还想着上奏?!
岭南那么多官员都没参倒他!陈明礼的亲戚都被他连根拔了!你傅丘算什么?也敢拿脑袋去撞铁壁?!”
他的幕僚赶紧劝道:“大人息怒,或许他年轻气盛,一时冲动……”
“冲动?!”傅雨伯冷笑。
“他走之前我千叮万嘱,结果呢?一句没听!这哪是冲动,这是翅膀硬了,以为靠自己本事上位,连我这个叔父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来回踱步,越想越气。
其实当初皇帝问他傅丘如何,他本不想推荐。因为这孩子升迁的速度太快了,根基不稳,该沉淀几年。
可皇帝主动提起,他转念一想。与其让职位落入他人之手,不如自家子弟去历练一番。
可这才几天?就敢弹劾钦差?这是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幕僚们纷纷劝他写信阻止。
傅雨伯坐回椅中,抓了抓头发,长叹一声,“我当着面说,他都不一定听。写信过去,也一定不会听我的。不过……”
“让他吃点苦也好。在岭南摔跟头,总比在京城栽跟头强!”
他这一番话下去,幕僚们纷纷闭上了嘴。
岭南真正说得上话的,现在只有应元正一人。这还是皇上给的权力。
赵明是皇党,燕蒲更是皇党,哪怕犯错,皇帝也不会动他们。
而他自己也是皇党,傅丘在岭南官场自然比在京城官场安全。
放下傅丘的事,傅雨伯转而问起辽阳军情。
“不出意外,月底就要开战了。”他缓缓道,“皇上一意孤行,执意强攻。”
幕僚低声道:“大人,如今劝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
傅雨伯冷笑一声,“我还能不知道?皇上让傅丘去岭南不就是想让我拿了好处就闭嘴吗?其实陛下早就决定好了。”
“其他大臣也说过,到现在为止不少决策,陛下好像都没经过内阁,只与几位亲信大学士商议。”其中一位幕僚开口。
傅雨伯点头,“是啊,可我又能如何?只要那几位大学士里有我……就够了。”
可就目前看来,傅雨伯明显不在此列。
他叹了口气,“不急……皇上心里,还想着我们。”
要想在岭南当大官,不是信任的人还去不了。
崇治帝坐在书房里,成功下达调兵令后,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对身边的李环说道:“要不是应泰恰逢其时地反了,那帮老臣还不知要劝到几时。”
他眯起眼睛,“那帮人不过是怕打仗而已,根本看不清形势,目前这种情况,哪里还有妥协的余地!
朕算是看明白了,这内阁,除了拖后腿,一点用都没有!”
正在这时,赵世贤匆匆入内。
“陛下,军报到了。霍将军已收到粮草辎重。”
“好。”皇帝点头,“那就等捷报吧。”
他看向赵世贤,随即问道:“岭南调粮的旨意发下去了吗?”
“已发奏折至赵明,应已转达傅丘,正筹备中。”
“好。”皇帝满意颔首。
岭南,傅丘收到叔父回信,信里全是骂他的,字字如刀。
末了,在信的最后意味深长地写道:“人生在世,总会有不如意之事。忍得一时,方见长远。”
傅丘握信的手微微发抖。
他不甘心!他有证据,有立场,有官位,为何不能上奏?
他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试一试。咬牙提笔,写了一封弹劾奏折,直送京城。
赵明倒是有些犯愁,他收到了皇上的调粮命令。上次打后金就已经是岭南调粮了,这次还是从岭南调。
他知道皇帝是想削弱平南王的实力,但……岭南也需要粮啊。
他思考了很久,将调粮的公文第一时间送至王府,然后自己亲自给应元正转达。
“殿下,皇上要咱们调粮了。”
应元正听完,沉默片刻,“那就……按旨意办吧。”
他还能怎么办?
平南王现在也没有造反的意思,这个时候如果推诿,只会让皇帝更加猜忌。
幸好王海龙已拿下菲律宾,他们在海外也有粮仓。
赵明连连点头,“那我这就通知傅大人。”
傅丘接到调粮令,精神一振。
这是他到任后第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