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听完他的话,心头皆是一震。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们身边一点一点变化……
那场射击试验过去一天后,应元正便收到了两封报告,一封来自霍信,一封来自柳墨言。
他先看了霍信的那封,除了夸奖外,重点记录了连续射击后的性能变化。
根据那名遭遇炸膛的枪手事后回忆。
越到后期,枪身越不稳,几乎无法瞄准。在他炸膛前一刻,弹道已严重偏移,十发有七八发不中靶。
而其他人的枪在连续射击后也出现了这个问题。
这问题无解。要么提升工艺,延长寿命;要么……随时准备换枪。
应元正叹了口气,将信放在一边,拿起柳墨言的那封。
‘明明就在王府,还非得写信……’
【因为这是按照王爷的意思写的,还是军事武器方面的东西,他得慎重。要是传递的中间人出了什么问题,这信也是证据。】
应元正再次叹了口气。
‘……好麻烦。’
他已经很努力地调整心态了,可这件事就像一根细小的火苗,悄悄地灼烧着他的耐心。
回家的希望,比他最初想象的要近得多。也许不用十年,五年,甚至三年……就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拆开信封。
柳墨言特别在信的开头写了,信里都是王爷的意思。
平南王希望由精锐小队持有这支武器,而不是全面铺开。就像重甲骑兵一样,以点破面,以精制胜。
信中反复强调,从产能、维护、战术配合等各方面来看,这是当下最现实的选择。
应元正不得不承认,平南王是对的。
【现在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只是需要时间,这比宿主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好多了。】
应元正轻轻吐出一口气。
系统说的没错,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工厂继续生产,他也依旧每日去巡抚衙门“上班”。
被查抄的家产,燕蒲已陆续派人押送回京。而他自己依旧一动不动地待在岭南。
时间来到十二月底,应元正发现小真和小霞几乎将自己‘埋’进了藏书阁。特别是小真,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待在里面。
小霞则是包揽了照顾小真的全部事情。
应元正想了想,便决定让她们再看一阵子。怀表结构的事可以延后,反正康山他们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
算算时间,他差不多也该下到乡县去看看了,顺便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将税收的账目随意翻一页,然后从中选个顺眼的名字。
这次选中的是连山县,从税收来看算是个中等县。
他与燕蒲说的时候,对方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并没有要和他一起去的意思。应元正倒是莫名的轻松。
这一路,比去高要县要远得多。
九天跋涉,山路崎岖,许多路段马匹难行,他干脆下马步行,反倒比骑马更稳更快。
而路途中林木葱茏,终于让应元正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气息。
【看得出来,这县里人不多。】
‘人少,税收就少。所以才是个中等县啊。’
应元正只希望这里油水不多,官员能清廉一点。
可当他踏入县衙,看到牢狱的景象时,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这牢狱里,人满为患,三教九流皆有。
但最扎眼的,既不是农户,也不是地痞流氓,而是状师。
官府称他们为“讼棍”,关押的数量,竟占了牢狱的五成。
应元正怔住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见到状师。
直到他亮明钦差大臣的身份,这群人才敢喊冤。
而这位连山县知县,非常淡定地为自己辩解。
“大人明鉴!这帮状师成日里到府衙闹事,挑词架讼,诬告官府,搅得全县不得安宁!不关他们,如何治乱?”
应元正让他给出诬告的证据,对方却拿不出来。
再看这人的衣着、神态,毫无寒门小吏的窘迫,到底是什么能给他这样的底气。
申良平都没他嚣张。
更让应元正气到发笑的是,他还没审问这个知县的罪名,对方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大人是来查我的吧?”他昂首挺胸,“我就这么给大人说,岭南所有的官员,不!大顺所有的官员,没有不贪的!”
“一年就那么点俸禄,连家都养不起,不捞钱,怎么活?您放走的那个申良平,他要是不靠陈家供奉,那个位子他三天都坐不稳!”
知县没有理会应元正的表情,声音反而更高了。
“大人,您年纪轻,没真正和这些民打过交道!整天听那些书里写的‘爱民如子’‘勤政为民’,什么天下太平,全是空话!”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伸出食指,指着天上。
“上头的人只会喊口号,银子是一分都不多给!真要爱民,那就该一分都不收!大家自己种自己吃!”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
“京城的官都靠下面的人养着,动动嘴皮子就能吃饱穿暖,凭什么!”
“大人,您也别老盯着我们这些芝麻小官。您有本事,去治治京城的官啊!”
应元正笑了笑,“我倒是想,皇上这不是让我负责岭南吗?”
知县也笑了,笑声里满是嘲弄,“大人,您也现实点吧,咱们都没这个本事。”
应元正竟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看得透,说得狠,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一腔热血报国的忠臣良将。
知县喘了好几口气,然后慢条斯理地摘下官帽,随手将几根稀疏的头发往后一捋,露出光亮的额头,语气平静下来。
“……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