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远洲抓了抓自己的胡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我半夜去了乱葬岗,找到一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把他拖到一边,点起蜡烛,把肚子剖开,仔细看了。”
应元正很想问,该不会那个时候蜡烛就用光了吧。
“没想到,居然真的和他那本书里画的一模一样。后来我主动找上门,把那本书借来一看,和那晚画的草图位置对比,确实一样。”
曾远洲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不明白!”他看向应元正,“世子,你知道吗?他们推崇什么放血疗法,只要放血就什么都治得好!这怎么可能!”
应元正点头,他同意。
“但是,您仔细想想。如果这种方法真的毫无效果,怎么可能流传到现在?它肯定治好过人,也治死过人。”
说的有道理。
“可这样一来,我的医术不也一样吗?”他喃喃自语,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能治好人,也有治不好的人……”
“那到底是怎么治好的?有效的是哪一个?是不是其实哪一种都可以?或者说什么都不用也能好?”
刘健听不太懂,“当然是我们的方子有用啊,我之前风寒也是吃了药好的。”
曾远洲立刻抓住这点,“可他们那边没有我们的药方,也会得风寒,那病是怎么好的?”
应元正想了想,“说不定,就是硬撑过来的。只是他们的死亡率更高罢了。”
南良翰在一旁连忙反驳,“放血疗法是真的有效!成功的例子数不胜数,根据体液学说……”
应元正还没打断他,曾远洲便接着就开口,“所以,为什么没有吃药也好了?为什么?”
应元正终于忍不了了,一拍桌子,“别吵了!要证明这个问题很简单,做几个对照实验就行。”
他解释:
“找三个同样得了风寒的病人。一个喝药;一个喝白水加点颜色,让他以为是药;还有一个……少量放点血。每天饮食、休息都一样,看看谁的病情最先好转,不就知道哪一种方法真正有效了吗?”
虽然他不太想将放血这件事放进来,但既然是双方争论的焦点,那就不能回避。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南良翰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兴奋,“可以的,下次就这么做。”
曾远洲却皱起眉头,“怎么能拿人命做实验?要是出了差错……”
“你多给点钱,取得他们的同意就可以了。”南良翰告诉他,“我们解剖尸体也是一样,这叫研究。是为了救活更多的人。”
【现代医学试药也是这样,花钱请人来试。其实,不只是医学,所有的进步,背后都有人在默默付出。希望大家都能理解,也能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成果。】
‘……有点抽象了,你一个需要别人灵魂的系统,说这个是不是有点……’
【……这叫等价交换。并非是我强行夺了康儿的灵魂,而是他主动与我交易。】
应元正来了兴趣。
‘所以你这个……’
【这是系统的秘密,我不会回答。】
曾远洲仿佛在这一刻醍醐灌顶,整个人死灰复燃。
他缓缓坐下,突然环视四周,皱眉道:“这屋子怎么这么黑?”
应元正深吸一口气,懒得和他计较,“所以,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他沉默片刻,“因为我去每一家医馆告诉他们,《难经》上的记录是错误的,真正的内脏不是那样。”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应元正还以为这人要让大夫们都去剖开尸体看看呢。
【那他就是不仁、不孝、不法之徒,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结果那帮人说我这是不尊祖训,质疑祖师爷的智慧……我与他们争辩无果,接着就有流言传出,说我医术不精、误人子弟。”
他眼神黯淡,又恢复了那种颓废的模样。
“……渐渐地来医馆的人就少了。可我们是大夫啊,怎么能拿着明知是错误的知识去救人呢?”曾远洲苦笑。
出发点是没错,但这个行为太激进了。
南良翰看向应元正,“殿下,我们能救他吗?”
救?怎么救?和整个中医界为敌?他又不是医学方面的权威专家。
应元正摇头,这事他掺合不了。
但他语气一转,“不过,我对刚才说的对照实验很感兴趣。我等着你们的结果。”
原本颓废的曾远洲,又燃起了希望,“这个我一定会试的。”
“既然要试,那就多试几个方向,然后整理成书。”应元正微笑着说,“这么久了,别人都出新的医学书籍了,我们也该出一本了。”
“出……出书?!”曾远洲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殿下,您……您给钱吗?”
“出书的钱我帮你出,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应元正的嘴角放了下去。
他也穷啊。
“有殿下这句话,我愿拼尽此生!”曾远洲目光坚定,转头看向南良翰,“多亏了南先生,以后还要多向您请教医术。”
南良翰也激动不已,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我也受益良多。那个实验,我们一起做。”
曾远洲握着他的手,“好,好!”
事情结束,外面天都快黑了。应元正便邀请大家去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
席间,曾远洲好像终于意识到他是平南王世子,态度立刻变得殷勤起来。又是倒水,又是问安,甚至主动提出要给他把脉、开副调理药方。
应元正真的很难评价这人。
饭后,他回到王府,喻容前来报告,说小真和小霞已安排妥当。
应元正点头,可他现在顾不上那两个孩子,因为还有两人等他多时。
申良平和严建章一听说他回来,立刻赶了过来。
“殿下总算是回来了,这是我写好的方案,您看一下。”申良平递上一份文书。
应元正快速翻阅了一遍,连连点头,“不错,就按这个来。”
严建章在一旁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应元正都快习惯他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了。
“先生且慢,明日我去巡抚衙门将这份方案发到各县后,你们再出发。”
严建章却说:“世子来不及了。”
他已经从申良平那里得知了皇帝准备推行“议罪银”。
“一旦惩罚方式被更改,大家就会知道做错事没关系,只要最后交钱就能过关。到那时,新政的推行只会更加困难。”严建章语气急促。
应元正突然反应过来。
‘系统,如果大家知道,给皇帝捐钱就会免罪,那不就没人给我捐钱了?’
【……是的呢,宿主。】
事态非常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