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幻境,是关于家族覆灭的痛苦回忆,也是她内心最深的执念。
这份执念,如同跗骨之蛆,伴随了她整整八年,从未真正消散。
洛倾辞出身于一个中等灵植世家,洛家。洛家世代以培育稀有灵植为生,曾经在镇海王朝的灵植界小有名气,家境殷实,父母恩爱,还有一位疼爱她的师父和几位友善的师兄。
她是洛家唯一的女儿,从小备受宠爱,性格活泼贪玩,对灵植培育的兴趣不大,反而对毒术和治愈术有着浓厚的天赋。
十岁那年的生辰,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日子,也是最痛苦的日子。
那天,本该在家中学习灵植培育的她,偷偷溜出家门,和几个朋友去城外的湖边放风筝。
春日的阳光温暖,湖边的风轻柔,风筝飞得很高,她玩得忘乎所以,直到日落西山,才在朋友的提醒下想起回家。
然而,当她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门口时,看到的却是一片人间地狱。 家族府邸被大火烧毁,断壁残垣间,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冒着滚滚黑烟。
父母的尸体倒在庭院的中央,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染红了地面,母亲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件给她准备的生辰礼物。
一枚用灵植汁液炼制的护身玉佩。师父和师兄们的尸体散落在各处,有的倒在灵植园里,有的倒在炼丹房外,显然是在抵抗敌人时被杀。
几名身着黑衣的仇家正在府邸中搜刮,将洛家培育的稀有灵植、炼制的丹药洗劫一空。
他们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谈论着如何将这些东西卖到黑市上换取钱财。
洛倾辞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想冲出去,想报仇,想和家人一起死。但她不敢,她只有十岁,修为只有淬体境,连最基础的玄气运用都不熟练,冲出去只会是送死。
她眼睁睁看着仇家扬长而去,眼睁睁看着家族府邸化为一片灰烬,眼睁睁看着亲人的尸体被火焰吞噬。
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那种因为自己贪玩而导致家族覆灭的愧疚,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刻在她的心底,从未愈合。
后来她在师傅的好友推荐下,她加入万宝阁,拼命学习毒术和治愈术。她白天努力经营镇海万宝阁分阁,夜晚钻研医书和毒经,表面上开朗乐观,像个精于算计的负责人,实则是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逃避内心的愧疚。
她害怕独处,害怕安静,因为一静下来,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父母和师父临死前的样子,就会想起自己当时的懦弱和贪玩。
幻境将这份愧疚无限放大,让她再次回到了那个血色黄昏。 她站在燃烧的府邸前,火势比记忆中更旺,滚滚浓烟呛得她无法呼吸。
父母的尸体就在不远处,火焰已经烧到了他们的衣角,母亲手中的护身玉佩在火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想冲进去,想把父母的尸体拉出来,却被无形的力量困住,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她想呼喊,想喊“爹”“娘”,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她想动用刚学会的毒术,却发现指尖连一丝玄气都凝聚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的尸体被火焰吞噬,看着家族的一切化为灰烬。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洛倾辞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也变得微弱,玄气开始紊乱,周身的药香也变得断断续续。
她的识海已经濒临崩溃,若是再没有人唤醒她,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幻境彻底吞噬,成为又一个淘汰者。
东方青玄快步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洛倾辞识海的紊乱,感受到她内心的愧疚和绝望。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洛姑娘,醒醒!这是幻境,不是真的!你的家人不会怪你,他们更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洛倾辞没有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愧疚中,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流得更凶了。
东方青玄不再犹豫,运转丹田内的鸿蒙紫气,将一缕淡紫色的气流凝聚在指尖。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到她,指尖轻轻点在洛倾辞的眉心。
那里是识海的入口,也是幻境力量最集中的地方。
紫气渗入识海的瞬间,洛倾辞的身体猛地一颤。
淡紫色的气流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她识海中的混乱。
幻境中的火焰渐渐熄灭,浓烟散去,血腥味和焦糊味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鸿蒙紫气特有的纯净气息。
她脑海中的愧疚感快速减弱,父母和师父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幻境如玻璃般破碎,一片片消散。
她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泪珠滚落下来,砸在东方青玄的手背上,带着一丝冰凉的温度。她的眼神从迷茫到震惊,再到清醒,最后落在东方青玄的脸上。
看到他熟悉的脸庞,感受到他指尖残留的温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紫气清香,洛倾辞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心中的绝望和愧疚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安心和感激。
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还有未消的哽咽:“东方公子……”
“没事了,洛姑娘。”东方青玄收回手指,语气温和地安慰道,“那只是幻境,不是真的。”
他顿了顿,看着洛倾辞泛红的眼眶,继续说道:“你小时候贪玩是天性,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家族的悲剧不是你的错,不用一直背负着愧疚。你的父母、师父、师兄,他们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痛苦。他们养育你、教导你,是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活下去,活出自己的价值,而不是被过去的阴影困住。”
洛倾辞看着东方青玄,眼眶一红,差点又哭出来。但这次,她没有哭,而是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
她知道东方青玄说得对,这些年,她也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却始终无法真正释怀。直到刚才,在幻境中濒临崩溃的边缘,被他的紫气和声音唤醒,她才真正感受到了解脱的滋味。
她慢慢坐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紫色劲装,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东方青玄指尖的温度和紫气的清香。
想到刚才他靠近时的气息,想到他温柔的安慰,她的耳尖不自觉地泛红,像熟透的苹果,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东方青玄的眼睛。
“谢谢你,东方公子。”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永远陷在里面了。”
“不用谢,我们是队友。”东方青玄笑了笑,没有多提幻境中的细节,以免勾起她的伤心事。
他能感受到洛倾辞内心的脆弱,也能理解她的愧疚,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才能慢慢愈合。
他站起身,伸出手,对洛倾辞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不能一起去找凝霜?她的冰魄体质特殊,幻境可能会很棘手。”
洛倾辞抬起头,看到东方青玄伸出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指尖泛着淡淡的紫气,透着可靠的气息。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伸出手,搭在他的手掌上。
东方青玄微微用力,将她拉了起来。他的力道很轻柔,恰到好处,没有让她感到丝毫不适。
洛倾辞站起身,连忙收回手,耳尖的红晕更浓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从药囊里掏出一枚清心丹服下,又递给他一枚:“我没事了,吃了这个能再稳固一下心神。我们快去找夜小姐吧,我有点担心她。”
东方青玄接过清心丹,服了下去,清凉的药香在体内扩散开来,让他原本就稳定的心神更加平静。
两人并肩而行,继续在营地中寻找夜凝霜。
洛倾辞走在东方青玄身边,刻意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她的心跳有些快,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被唤醒的画面,回放着东方青玄温柔的声音和温暖的手掌。
她偷偷看了一眼东方青玄的侧脸,晨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正在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寻找夜凝霜的踪迹。
这个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沉稳可靠的少年,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依赖感。
她知道,自己对东方青玄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队友之间的信任和感激了。但她没有表现得太过刻意,只是默默跟上他的脚步,时不时提醒他注意周围陷在幻境中、胡乱攻击的修士。
“东方公子,小心左边!”洛倾辞突然提醒道。 东方青玄立刻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左边。一名陷在幻境中的云熙王朝修士,正凝聚出一道水箭,胡乱射向四周,水箭的方向正好对着东方青玄。
东方青玄侧身避开,水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射在玄铁栏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溅起一片水花。
“多谢。”东方青玄对洛倾辞道了声谢。 洛倾辞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