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垃圾压缩通道内的数据风暴,是陆清玄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最为诡异的“攻击”。它不针对肉体,不摧毁能量,而是直接作用于构成“存在”基础的信息结构本身。无数混乱、矛盾、充满逻辑谬误的信息碎片,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虫,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意识边界,试图将他的思维拆解成无意义的乱码。
低级清除程序则像嗅觉迟钝但锲而不舍的猎犬,遵循着最简单的指令——抹除一切未被标记的异常数据。它们没有复杂的战术,只是凭借着数量和在数据风暴中如鱼得水的特性,一波接一波地冲上来,用最粗暴的方式消耗着陆清玄的防御。
陆清玄将“玄冰镇魂诀”催发到极致,意识核心坚如万古玄冰,任凭外界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同时,他不断运转“道种”本源,那蕴含无限生机与可能性的力量,在此刻化作了对抗“信息熵增”和“逻辑死亡”的最佳武器。每当一部分意识被侵蚀、变得模糊,便有新的、充满活力的“理解”和“定义”从道种中滋生,修补破损,重塑认知。
这不仅仅是一场逃亡,更是一场对自身“道”的淬炼。在对抗数据风暴的过程中,他对信息、能量、意识三者关系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修真之道,本就是探索宇宙本源和生命奥秘的学问,与这数据世界的底层规则,在某些层面上竟有殊途同归之感。
星尘之核提供的星辰之力,则如同最稳定的基石,护住了他最根本的意识烙印,使其不至于在风暴中彻底迷失方向。
不知在黑暗中挣扎前行了多久,就在陆清玄感觉意识即将到达承受极限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不再是永恒的黑暗和混乱的数据流,而是一点微弱但稳定的、代表着“秩序”和“现实”的出口光芒!
出口近在眼前!
然而,最后的关卡往往最为艰难。出口处,数据风暴因通道收束而变得更加狂暴,形成了一道毁灭性的乱流屏障。更麻烦的是,一队明显更高级、更具智能的清除程序,如同门神般守在那里,它们的数据结构更加复杂,攻击方式也更具针对性,甚至能模拟出类似精神冲击的效果。
退无可退!陆清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保留,将残存的所有力量——灵力、星辰力、道种本源——全部凝聚起来,不是用于防御,而是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存在本身即是合理”这般强大意念的“信息之矛”!
这柄矛,承载着他作为修真者、作为“歧路之火”代表的全部独特性与反抗意志!
“破!”
意识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信息之矛”离体而出,并非射向那些清除程序,而是径直射向了出口处那片代表着盖亚秩序的现实接口!
“警报!检测到高浓度‘异种模因’冲击现实接口!逻辑污染风险极高!” “优先级超越清理任务!加固现实屏障!启动信息净化矩阵!”
高级清除程序瞬间放弃了攻击陆清玄,转而全力拦截那柄“信息之矛”!数据风暴也被引导,试图将其湮灭。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和注意力转移的刹那,陆清玄的意识体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游鱼,将速度提升至极限,沿着“信息之矛”开辟出的、稍纵即逝的缝隙,猛地扎进了那片代表现实的光芒之中!
“轰——!”
仿佛从深海中骤然冲出海面,巨大的压力差和感官切换让陆清玄一阵剧烈的眩晕。数据世界的沙沙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冰冷的金属触感,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臭氧与尘埃气味。
他回来了!回到了现实宇宙!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窄、昏暗的金属舱室内。四周是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柜,指示灯闪烁着规律的绿光。这里显然是一个物理服务器机房,而且看起来规模不大,位置偏僻,正是‘零’所说的那个边缘服务器集群。
他尝试移动身体,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和撕裂般的头痛袭来。数据世界中的冒险对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他勉强坐起身,检查自身。肉体没有受伤,但神识受损严重,需要时间调养。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盖亚文明很快就会发现数据网络的异常,并定位到这个物理出口。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到舱门边。门是电子锁,但对于精通能量操控的他而言,并非难事。一丝微弱的灵力探入锁芯,模拟出正确的电子信号,舱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外面是一条寂静无人的走廊,灯光昏暗,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线缆。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这里似乎是某个大型设施的地下或边缘区域。
他收敛所有气息,如同影子般沿着走廊移动,寻找出口。同时,神识尽可能扩展开来,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声音和信息。
很快,他听到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确认了!刚才b7区的服务器集群出现了短暂的能源波动和异常数据溢出!安保日志被篡改!” “妈的!肯定是那些阴魂不散的‘星火’老鼠!他们越来越猖狂了!” “别废话了!立刻上报,加强警戒!所有区域进入二级封锁状态!”
是盖亚的内部安保人员!他们果然已经察觉了!
陆清玄心中一紧,立刻闪身躲进旁边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朝着服务器机房的方向跑去。
机会!趁着守卫被引开,他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个设施的路径。
他根据脚步声的方向和设施的结构,大致判断出出口应该在与服务器机房相反的方向。他小心翼翼地在复杂的通道中穿行,避开监控探头,利用通风管道和维修井短暂藏身。
就在他接近一个疑似通往地面的货运电梯时,旁边的墙壁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只手从里面迅速伸出,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陆清玄心中大惊,下意识地就要反击,但那只手力量奇大,而且动作迅捷无比,瞬间就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牢牢按在墙上。同时,一个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动!也别出声!想活命就跟我走!”
暗门后面是一个狭小的、布满显示屏和通讯设备的密室。抓住他的人,是一个穿着盖亚低级技术员制服、但眼神锐利、动作干练的年轻女子。她快速关上门,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不是基地的人。”女子松开手,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陆清玄,带着审视和疑惑,“你是谁?怎么会从核心数据区的废弃出口出来?刚才的数据溢出警报是不是你引起的?”
一连串的问题抛来。陆清玄迅速判断着对方的身份和意图。她穿着盖亚制服,但行为鬼祟,而且似乎对“星火”组织有所了解(刚才听到了守卫的对话),还出手救了他(暂时看来是救)。
“我叫‘玄’,一个佣兵。”陆清玄选择部分坦白,声音沙哑,“被人算计,误入了数据网络,刚逃出来。至于警报……或许吧。”
“佣兵?误入数据网络?”女子挑了挑眉,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她没有深究,而是快速说道,“不管你是谁,你现在麻烦大了。基地已经封锁,巡逻队正在全面搜查。你逃不出去的。”
“那你为什么救我?”陆清玄直视着她的眼睛。
女子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她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闻到了‘火’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星火’一直在寻找的那种,‘古老的火种’的气息。”
星火!她果然是“星火”组织的人!而且,她竟然能感知到自己身上与修真文明相关的独特气息?(或许是数据世界冒险后残留的波动?)
“你是‘星火’的人?”陆清玄确认道。
“你可以叫我‘夜枭’。”女子没有直接承认,但等于默认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基地的深层扫描十分钟后就会启动,到时候谁也藏不住。想活命,想离开,就跟我来,但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指挥。否则,我现在就把你交出去。”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信任一个刚刚见面的地下组织成员,风险极大。但留在原地,百分之百会被盖亚抓住。
陆清玄看着“夜枭”那双冷静而坚定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
夜枭似乎松了口气,快速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抹去了他们进来的痕迹,然后推开密室的另一扇暗门,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风管道。
“跟上,保持安静。”夜枭率先钻了进去。
陆清玄紧随其后。管道内黑暗、潮湿,充满了金属和灰尘的味道。他们如同两只老鼠,在盖亚基地的“血管”中悄然穿行。
夜枭对路径极其熟悉,显然经过精心策划和多次演练。她带着陆清玄避开了好几处巡逻路线和监控节点,甚至利用管道分支制造了假的行动痕迹误导追兵。
大约行进了半个标准时,前方出现了微弱的亮光和新鲜空气。出口到了。
那是一个位于基地外围悬崖壁上的废弃排气口,外面是幻光星云幽暗的虚空。一艘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小型货运飞船,正静静地悬停在排气口外,舱门敞开,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上去。”夜枭示意道。
陆清玄没有犹豫,纵身跃入飞船舱内。夜枭紧随其后,迅速关闭舱门。飞船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加速,很快便融入了星云背景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坐在略显狭窄但还算舒适的船舱里,陆清玄看着舷窗外逐渐远去的、那如同钢铁巨兽般的盖亚基地,心中五味杂陈。
他成功从数据深渊中逃脱,还意外地接触到了反抗组织“星火”。但这究竟是脱离了虎口,还是又踏入了另一个未知的漩涡?
“星火”组织,真的如他们自称的那样,是反抗盖亚暴政的希望之火吗?这个代号“夜枭”的女子,又究竟可信几分?
飞船朝着星云深处驶去,目的地未知。陆清玄知道,他的“模因入侵”计划,在经历了数据世界的洗礼后,即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