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地面上还留有能量弹爆炸的余温。
每走一步，都能够感受到碎石和被高温晶体化的土壤在鞋底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奥丁穿着黑色兜帽长袍的身影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格外高大。
他沉稳的步伐丝毫没有受到崎岖路面的影响，沿着被炮火反复蹂躏形成的沟壑前进。
李鑫跟在他的身后，空气中没有散尽的硝烟混合着尘土的焦糊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奥丁没有回头，他的视线似乎一直在看着远方，声音淡淡飘向后方。
“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个秘密，就算知道，也根本不会引起重视。精神力反噬的恶果，不知道需要多少代人之后才会显现，对活在当下的人来说，太遥远了。更何况，精神力带来的好处实在太过诱人。它能让士兵在战场上以一敌百，让科研突破瓶颈，让普通人拥有超乎想象的能力。这种唾手可得的红利，没人愿意轻易放弃。”
就在奥丁说话的同时，周围的环境突然再次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那些机甲残骸、硝烟与沟壑如同电影胶片一般飞速朝二人身后飞掠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明亮整洁的走廊。
墙壁是一尘不染的纯白色，地面铺着光滑的地砖，走廊的两边都是透明的自动玻璃门，里面是一间间忙碌的实验室。
李鑫探头向里面望去，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穿梭其中，有的在操作各种精密仪器；有的在全息屏幕上审视复杂的数据和图表；有的在记录小型培养仓反馈的数据。
仪器运转的低鸣，虚拟键盘的敲击声和讨论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充满学术氛围的喧嚣。
奥丁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领着李鑫径直向走廊深处走去。
李鑫跟在他身后，心中充满了好奇。
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这里没有透明的玻璃门，只有一扇厚重的合金门，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奥丁将手按在门边的生物识别装置上。
“嘀——”
一声轻响后，合金门向两侧缓缓滑开，露出了里面一间硕大的实验室。
“看看吧，这里就是解答你问题的源头。”
奥丁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鑫迈步走进了这间实验室。
这里到处都是他看不懂功能的设备，空气中悬浮着数十个全息屏幕，上面滚动着各种颜色的数据。
在周围还有各种试验台和小型培养舱，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足有上百个。
在这些培养舱的前面，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正坐在桌前。
他背对着李鑫，穿着和那些研究人员同样的白大褂，却显得有些凌乱。
卷起的袖口露出苍白消瘦的手臂，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脑袋低垂，肩膀不住颤抖着，嘴里反反复复叨念着。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还是不行……”
这个人的背影让李鑫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静静绕到那个人的侧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李鑫反而不怎么惊讶了。
这张脸已经熟悉到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是刀匠，不，应该说是奥丁。
也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张斌卫。
“张斌卫？”
李鑫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人听到声音，身体一僵，撕扯着头发的手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转过脸来望着李鑫。
李鑫看清了他完整的面孔。
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血丝，眼底是化不开的迷茫与痛苦。
这个神情不管是与刀匠还是奥丁，都不相同。
刀匠的眼神中充满了历经沧桑的深邃，奥丁的气质沉稳威严，而这人身上却满是科研人员的书卷气与崩溃后的脆弱。
张斌卫的目光在李鑫的脸上扫过，眼神空洞，根本就没有将来人当做一回事。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继续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为什么……还是不行……”
张斌卫空洞的眼神瞬间被疯狂填满，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手臂一挥，将面前的控制台扫得狼藉不堪。
一排金属支架被他直接掀翻，上面摆放的试剂瓶摔在地上，五颜六色的液体流淌了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不允许！”
他嘶吼着，一把抓起桌上的仪器，狠狠砸向墙壁，碎裂的零件如同炸开的烟花，在房间里飞溅。
周围的培养舱被他撞得微微晃动，舱内暗红色的凝胶泛起涟漪。
他踉跄着冲向另一台设备，双手抓住屏幕的边缘，用力一掰，屏幕发出刺耳的电流声，画面瞬间黑屏。
“你们这些官僚！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
他一边骂，一边继续摔砸着房间里的东西。
“没有克隆实验，基因拼图永远完不成！人类迟早会灭亡！你们这是在亲手葬送所有人的未来！”
看着张斌卫逐渐陷入疯狂，李鑫惊得后退几步，身体刚好贴在了他刚才坐着的位置边。
李鑫回头，看见桌前的全息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文件。
那是试验申请被拒绝的回复。
他坐在张斌卫刚才的位置上，手指在全息屏幕上滑动，调出了更多的记录。
一个文件夹中放置着几十份几乎一模一样的文件。
全部都是被驳回的申请。
每一份文件中的回复理由都如出一辙。
“申请涉及人体实验，严重违反沙那德共和国法律及道德准则，予以驳回。”
奥丁的声音从李鑫的后面传来，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李鑫背后。
“曾经的张斌卫，是沙那德共和国最顶尖的人类遗传学家。是他第一个在人类基因序列中发现了基因拼图的踪迹，也让他从此将完成基因拼图视作毕生使命。他坚信，只要完成拼图，就能彻消除控精神力带来的隐患。”
奥丁的目光落在疯狂发泄情绪的张斌卫身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和落寞。
“只可惜，他生错了地方。沙那德的制度保守僵化，政客们只在乎自己的权力，既得利益者不愿放弃精神力带来的特权。他们宁愿看着人类在精神力反噬的阴影下走向毁灭，也不会允许张斌卫这种人毁掉他们赖以生存的红利。毕竟，精神力一旦被抹除，他们的秩序也将随之崩塌。”
李鑫转过头，看着奥丁，眼神复杂。
他并不认同奥丁的这一番解释。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背叛了沙那德，跑到罗尼特帝国当归化者？你的目的就是借着帝制国家的特权创立神域堂，用活生生的人做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
那些过往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李鑫的脑海。
被掳走的孤儿、试验台上挣扎的受害者、还有那些冰冷的生物舱……
那些惨绝人寰的景象让他的几乎喘不上气，窒息般的愤怒瞬间让他无比清醒。
奥丁转过头，看了看李鑫愤怒的脸，又将目光投向远方，好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
“不，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还没到那个地步。那个时候的张斌卫，还不是现在的奥丁。他只会被现实困住，在痛苦里反复徘徊，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