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鑫躺在空天舰的舱室里。
静谧的空气中,只能听见循环系统细微的嗡鸣声在空间里回荡。
他平躺在床上,眼睛里映出外面深蓝色的夜空。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却丝毫没有睡意。
他索性坐了起来,手指胡乱在床头拨拉了几下,暖白的灯光亮起,铺满了整个舱室不大的空间。
他失眠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星痕描述的古地球时代人类与人工智能同归于尽的战争场景就会不受控制的往脑子里钻。
那种天空被战火染成焦黑的颜色,人工智能控制的机甲和人类精神力者操控的机甲在大地上碰撞厮杀。能量光束划破云层,爆炸声中坍塌成废墟的一座座城市的场景。
让他彻底失去了睡眠。
他很想找星痕好好聊聊,再挖出一些关于这场战争更多的细节。
但是现在星痕和大树都在跟陈教授的科研团队研究那些古地球时代的军事技术,根本就顾不上李鑫。
特别是星痕,他对于自己橘猫形象的身体特别执着,恨不得亲自参与制造的每一个细节。
这次从阿卡诺兹监狱释放了星痕,用星痕自己的话来说,脱离了那个封闭的牢笼,接入了这个世界的互联网,他就觉醒了很多记忆。不,应该说是恢复了一部分的存储数据。
这就让星痕一下子成为了陈教授的宠儿。
李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让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现在的他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作为刑天和黑影机甲的创造者,他曾经为自己开创了非精神力操控机甲这一技术而感到沾沾自喜。
他认为这种普通人无需使用精神力,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就能驾驶机甲的方式,是自己突破了传统机甲苛刻的限制,甚至可以成为未来的趋势。
但是,现在想来,自己完全是在重蹈覆辙。
他靠在舱壁冰冷的合金墙面上,看着自己的影子,第一次对自己坚持的方向产生了怀疑。
他所创造的技术,不仅不是未来的趋势,而且很有可能会再一次成为毁灭人类的武器。
他好像突然懂了陈教授说过的话。
如果将超级人工智能当做武器使用,只需要远远躲开,而人工智能会完成对敌人的消灭。
至于会使用何种方法,那不是凡人需要考虑的问题。因为人工智能的杀戮创意,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走廊里的应急灯光泛着幽光,大多数的人在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睡眠,只有偶尔路过的机器人偶尔会闪过一道金属光泽。
升降梯的运行还是很快。
舱门打开的一瞬间,带着湿润水汽的风扑面而来。
风里面裹挟着云层特有的凉意,让人有了一种身处浓雾的感觉。
李鑫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了几口。
他倚靠在冰冷的舷栏上,视线里全是厚重的云层。那些云犹如凝固的牛奶,密密实实地包裹着整个空天舰,将舰体与外界的深空彻底隔绝。
这些云是空天舰自身生成了模拟云海,用来隐藏空天舰自身的行踪。
抬头看不见星辰,低头望不穿舰体的轮廓。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云在微风中流淌,微弱的舰体指示灯透过云层,也只能看到雾霭中一个个模糊的光斑。
本想看看外面的星空,可是却被无边无际的云笼罩着,李鑫感觉心里的烦闷又多了几分。
弹了弹烟灰,那点灰烬落入云层,瞬间没了踪影。
吹到脸上的风好像大了一些,吹得额头前面的碎发飘动。他把烟蒂直接按灭在身前的金属护栏上,望着不停翻涌的云,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艘空天舰像极了此时此刻的自己。
被一层迷雾包裹着,明明身处浩瀚广袤的星空中,却连一片真实夜空都看不见。而这层迷雾,却是自己造就出的保护层。
重生到这个世界后,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要走的路。他迷茫过,也抗争过,可是命运注定要让这一世的他不得安宁。
自己是一个小角色,既不是盖世英雄也不是救世主,在这个精神力者泛滥的世界里,他这个普通人却要被迫冲在最前面,与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敌人战斗。
难道是在为前世的错误赎罪吗?
是的,他不该犯罪,不该用私刑处置毒贩和内鬼。但是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连死都不足以让灵魂得到救赎吗?
李鑫擦了擦眼角,手背上感觉到一丝潮湿。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军靴在合金地板上碰撞出的声音很响。
李鑫回过头,刀匠已经站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他的身材又高又壮,影子几乎把李鑫完全包裹住。
“都现在了还没睡?”
李鑫又点了一根烟,顺手递给他一根。刀匠摇摇头,他不抽烟,也根本不想抽。
“睡不着。”
他的声音简洁而深沉,直接从喉咙深处发出来。李鑫一直觉得刀匠的声音很熟悉,冰冷、粗粝,还隐约感觉到一丝疯狂,但就是想不出来以前在哪里听到过。
“可惜这里没有酒,不然我们两个睡不着的人,倒能凑着喝两杯。”
“我有。”
李鑫的话音刚落,刀匠就伸手从腰间的战术腰包里摸出一个东西,直接丢了过来。
李鑫接过,是一个巴掌大小扁酒壶。
酒壶很精致,摸上去应该是纯银的材质,上面刻着不知名植物缠绕的枝叶纹路,连叶脉都清晰可见。植物的枝桠间藏着的细小齿轮图案格外清晰,齿牙的纹路深且规整,一看就是阿卡诺兹监狱特有的手艺。
李鑫的目光在酒壶上停顿了几秒,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是高度数的烈酒,差点被呛到。这东西没办法一直喝,随便又喝了几口就把酒壶递过去还给了刀匠。
“最后那些犯人,都逃出来了没有?”
李鑫也不知道该跟刀匠聊什么,就随便提起了那天看到的那些犯人。
“大部分还活着。听说又到了新的监狱,还是在干老本行,打磨金属,刻花纹。”
刀匠捏着酒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紧,指腹按压在缠枝纹的凹槽里。喝酒的时候银壶盖与壶身轻轻碰撞,发出 “叮” 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传得不远,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寂静的水面,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