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寡妇捧着那袋米,看着王大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对着黑暗低声说了句:“谢谢……谢谢大成兄弟……”
年纪尚小的小豆子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只是看见了他娘怀中有吃的。
“娘,我们是有吃的了吗?刚刚大成叔给您的是什么东西呀?”
张寡妇听见小豆子的话赶紧朝外看了两眼发现没被人就赶紧将门关上。
“小豆子,你听娘给你说,现在这个世道太乱了,你千万别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待会娘给你熬粥喝,但是你不能出去说家里有粥喝好吗?”
小豆子一听有粥喝,眼睛都亮了:“娘,我肯定不给别人说,我们悄悄在家吃。”
张寡妇自己独居多年,之前就三户人家在这边,没有闲言碎语,现在据说来了一帮人,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好是坏。
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儿子过活,总是要小心着些,而且她手中的大米都是她没见过的精致模样,也不知道王大成还有王大龙给哪个大户人家干活去了。
之前他们两人上山打猎也会照顾着他们娘俩,张寡妇对他们是非常感激的。
而先一步离开的王大龙,并没有直接回家。他走到自家那间歪歪斜斜的茅草屋前,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大哥刚才的反应,又想起隔壁独居的李瘸子李大叔。
李大叔年轻时伤了腿,干不了重活,老伴去得早,无儿无女,平时就靠编点粗糙的竹筐勉强换口吃的,日子过得比他们还不如。
王大龙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袋米,又想起李大叔那总是佝偻着、在院子里摸索着收拾破烂的孤单身影。
他抿了抿嘴,转身就朝着李大叔家走去。
李大叔家的篱笆墙倒了一半,院门虚掩着。
王大龙推开院门,看到月光下,李大叔正艰难地弯着腰,用他那条好腿支撑着,试图将白天晒的一些野菜干收起来。
“李大叔。”王大龙喊了一声。
李大叔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王大龙,有些茫然:“是大龙啊,这么晚了……”
王大龙没多话,径直走进屋里,其实也称不上屋,就是个勉强遮风挡雨的棚子,将手里那袋米放在屋里唯一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
“李大叔,这个给你。我和我大哥给人干活去了,有点吃的给您送过来。”
王大龙言简意赅地说完,不等李大叔反应过来,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还顺手把歪斜的院门给带上了。
李大叔愣愣地看着王大龙消失的背影,又疑惑地看向屋里桌子。
他瘸着腿,慢慢挪进去,伸手摸了摸那个袋子,感受到里面颗粒分明的米粒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颤抖着手打开袋口,雪白的大米在朦胧的月光下,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朝着王大龙离开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
夜色渐深,营地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负责守夜的秦五和秦六在入口的哨塔上轻声交谈,以及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掠过灌木丛,几个起落便回到了营地核心区域,正是暗中跟随王大成兄弟离去的秦风。
他脚步轻盈,径直走向楚修明和林晚所在的那顶最大的帐篷。
帐篷内,楚修明正就着一盏明亮的LEd露营灯,仔细研究着林晚平板电脑上存取的建筑结构图。
林晚则在一旁整理着今日消耗的物资清单,眉头微蹙,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将军,夫人。”秦风在帐外低声禀报。
“进来。”楚修明头也未抬,沉声道。
秦风掀帘而入,带进一丝夜晚的凉意。
他先是对林晚点头致意,然后面向楚修明,言简意赅地汇报:“将军,属下已跟随王大成、王大龙返回其居所。二人途中并无异常,亦未与任何可疑之人接触。”
楚修明这才从图纸上抬起头,目光锐利:“说详细些。”
“是。”秦风应道,“二人离开营地后,径直回家。途中遇到张寡妇的儿子小豆子在路边啃食草根。王大成见状,折返将其今日所得米粮赠与张寡妇。随后,王大龙亦未直接归家,将其所得之米送至孤寡老人李瘸子家中。属下亲眼所见,二人放下米后便离开,未多作停留。之后,二人各自回到家中,屋内很快熄灯,再无动静。”
秦风汇报得客观冷静,不带任何个人色彩,只是将所见如实陈述。
他深知,尽管将军和夫人表示视王大成兄弟为“自己人”,但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尤其是在这立足未稳之时,必要的警惕不可或缺。
楚修明听罢,沉吟片刻,挥了挥手:“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今夜加强警戒。”
“是!”秦风抱拳行礼,悄然退出了帐篷。
帐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灯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楚修明注意到,一旁的林晚不知何时已停下了手中的笔,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智慧或狡黠光芒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怔怔地望着帐篷的某一角,显然是将秦风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心里。
楚修明心中了然。他放下手中的平板,走到林晚身边,伸手轻轻覆上她因用力而指节有些发白的手背,触手一片微凉。
“晚晚。”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在想王大龙他们的事?”
林晚回过神,抬眼看向楚修明,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你都猜到了。”
她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变得没有焦点,“我知道秦风去做安全检查是必要的,我也相信他们兄弟是真心投靠……可是,听到小豆子饿得啃草根,听到张寡妇、李瘸子那样的人家……我心里还是堵得慌。”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我们在这里,能让大家吃上饱饭,甚至开始修建能抵御寒冬的房子。可是这鬼岛之外呢?这天下间,还有多少个小豆子,多少个张寡妇、李瘸子?我们救得了一个、救得了两个,可能救得了千千万万吗?这世道……未免太过残酷。”
楚修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
他理解林晚此刻的心情。
曾几何时,他初入军旅,见到边关百姓流离失所,饿浮遍野时,也曾有过同样的愤怒与无力。
那种想要力挽狂澜,却发现自己力量微薄时的痛苦与挣扎,他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