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光裹挟,空间扭曲。
林知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投入了狂暴的剑气漩涡,周身传来无数细密如针扎般的刺痛感,那是葬剑原深处混乱而暴烈的残留剑意,在无情地切割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砰!”“砰!”“砰!”
三声闷响,乌光耗尽最后的力量,将他们三人如同丢垃圾般,甩在了一片相对平整、由无数断裂石剑堆积而成的“剑冢”之中。光芒散去,那枚救下他们性命的黑色鳞片,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为凡铁,随即“咔嚓”一声,碎裂成几块,从林知珩怀中滑落。
代价!这便是强行催动老山主本命鳞,对抗紫蝎那等强者并强行空间挪移的代价!
林知珩挣扎着爬起,顾不上检查自身伤势,立刻看向手中的北邙守山令。令牌之上,那妖异的紫黑色光芒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侵蚀着令牌本身温润的光泽,他与令牌之间的精神联系变得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仿佛隔着一层厚重油腻的污秽。
紫蝎的手段,歹毒而精准,并非直接毁坏令牌,而是污染、隔绝,让其暂时失去效用,如同给钥匙上了一把恶毒的锁。
“青霖姑娘!云澈前辈!”林知珩急忙看向身旁。
青霖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刚才紫蝎随手一挥的精神冲击让她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她眼神依旧坚定,强撑着站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云澈的状况则更糟,本就伤势未愈,又接连遭受重创,此刻已是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他们此刻所在的这片“剑冢”,位于葬剑原最深处,四周皆是高耸如林的残破石剑,形态各异,有的断裂,有的锈蚀,有的甚至只剩下一个剑柄深埋土中。空气中弥漫着狂暴、混乱、悲伤、不甘……种种驳杂而强烈的剑意残留,形成了一片无形的力场,隔绝了内外。在这里,神识难以延伸,灵力运转滞涩,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
暂时安全了,但也……被困死了。
“必须尽快驱除令牌上的污染,否则我们无法凭借它进入核心区域,也无法联系外界。”林知珩沉声道,尝试运转《蕴灵诀》和自身精神力,去冲刷那紫黑色的污秽。
然而,他的精神力刚一接触那紫黑色光芒,便如同泥牛入海,不仅未能撼动分毫,反而被那污秽中蕴含的冰冷、诡异的力量反向侵蚀,引得他神魂一阵刺痛,眼前发黑。
“不行!这力量层次太高,我的精神力和内力根本无法驱除!”林知珩脸色难看。
青霖也尝试以自身精纯的木属性灵力温养令牌,但那紫黑色光芒仿佛对一切正能量都有着极强的排斥与污染性,她的灵力甫一注入,便迅速被染黑、消散。
希望,似乎随着那黑色鳞片的碎裂,一同陷入了绝境。
林知珩颓然坐倒在地,背靠着一柄插入地面的巨大断剑,感受着四周那无处不在的、混乱而悲怆的剑意,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数据化视野中,反馈而来的是一片片代表危险与未知的红色警告区域。
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了吗?
就在这时,他背靠的那柄巨大断剑,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厚重的剑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的背心,悄然流入他的体内。
这股剑意,与外界那些狂暴混乱的残留剑意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历经万劫而不磨、守护山河而不移的坚韧与执着!
林知珩身体猛地一僵!
数据化视野瞬间捕捉到了这股异种剑意的流入!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共鸣,或者说,是这片“剑冢”中,某道尚未完全泯灭的古老意志,对他身上某种特质的回应!
是守山令?还是……那已经碎裂的黑色鳞片残留的气息?亦或是他自身那融合了“秩序”理念的灵魂本质?
他下意识地,将心神沉入体内,去仔细感受、引导这股微弱却精纯的厚重剑意。
随着他的主动接纳与引导,那股剑意仿佛找到了归宿,流淌的速度加快了些许,并且……开始与他脑海中,那来自初代守山人虚影消散前,最后烙印下的那一丝苍凉古老的守护意境,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与融合!
“守山……非守一山一石,乃守心中之道,守天地之序……”
初代守山人那若有若无的意念碎片,再次于他心间响起,变得清晰了一丝。
与此同时,他背靠的那柄巨大断剑,那斑驳残破的剑身之上,竟然开始浮现出几个极其古老、扭曲、仿佛天然生成的字迹——《不动如山》!
并非文字,而是一种直接烙印在意境中的“道”与“法”!
福至心灵!
林知珩瞬间明悟!这葬剑原,埋葬的不仅仅是上古剑修的残兵与剑意,更有他们各自对“剑道”、对“守护”、对“力量”的理解与传承!这些传承大多已随着岁月和战斗变得支离破碎、狂暴混乱,但仍有极少部分最核心、最坚韧的意念,如同不灭的星火,深藏于某些特殊的“剑骸”之中,等待着有缘人的唤醒!
而他,身负守山令与老山主信物残留气息,灵魂特殊,又得了初代守山人的一丝意境认可,恰好成为了这《不动如山》剑意传承的“有缘人”!
没有犹豫,林知珩立刻摒除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到对这股厚重剑意与《不动如山》传承的感悟之中。
数据化视野在这一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将那玄之又玄的剑意流转、力量凝聚方式、意境核心,尽可能地解析、拆分成林知珩能够理解的数据流和模型,辅助他进行感悟。
他“看”到,这《不动如山》并非追求极致的攻击与锋锐,而是将自身意志、灵力、乃至与脚下大地的联系,凝聚成一种如同亘古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势”!任你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以绝对的“静”与“重”,化解一切的“动”与“锐”!
这与他之前领悟的“玄龟镇海”意境,以及古剑宗剑心三问时阐述的“秩序”之道,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为系统、更为根基!
渐渐地,他体内那微弱的内力,开始不自觉地按照某种玄奥的路线运转起来,与那流入的厚重剑意相互交融。他的气息,开始变得沉凝,原本因为连番变故和伤势而有些虚浮的根基,在这股如山剑意的滋养与锤炼下,竟然开始缓缓稳固、夯实!
甚至连神魂上因为魔火侵蚀和过度透支留下的些许暗伤,都在这种“不动”意境的温养下,慢慢弥合。
站在一旁的青霖,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知珩的变化。她看到林知珩周身散发出一股虽然微弱、却异常沉稳厚重的气息,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与周围那些沉寂的石剑连成了一体,给人一种不可撼动之感。她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然与一丝欣慰,默默地持杖在一旁为其护法,同时抓紧时间调理自身伤势。
时间,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剑冢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知珩周身那沉凝如山的气息缓缓收敛入体。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蕴含着山岳般的沉稳与力量。
他伸出双手,感受着体内那明显壮大了数倍、并且变得无比凝练厚重的内力,以及脑海中那篇已然初步领悟的《不动如山》剑意总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因祸得福!绝境之中,他竟然意外获得了一份极其适合他的古老剑意传承!虽然只是初步入门,但对他战力与根基的提升,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当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手中那枚依旧被紫黑色光芒污染的守山令时,眉头再次蹙起。
《不动如山》剑意虽能稳固自身,却似乎无法直接驱除这外来的诡异污染。
他尝试着将新领悟的厚重剑意凝聚于指尖,小心翼翼地点向守山令。
“嗤……”
剑意与紫黑色光芒接触,发出轻微的腐蚀声。那紫黑色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一丝干扰,但其核心的污染源依旧顽固,并未被驱散。
“还是不行……”林知珩叹了口气,“这污染的本质,似乎并非单纯的负面能量,更像是一种……扭曲的规则或者诅咒,层次太高。”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脑海中,那观测信标,再次传来了一段冰冷的信息流:
【分析目标:未知高阶规则污染(影堂秘法·蚀灵之契)】
【解析进度:17.8%】
【已知特性:具有强附着性、精神污染性、规则扭曲性。常规能量驱散效率低于3%。】
【建议方案一:寻找同阶或更高阶的‘秩序’或‘净化’属性力量进行对冲。】
【建议方案二:利用‘守护’法则本源之力进行覆盖性净化(需足够本源支撑)。】
【建议方案三:数据模拟逆向解析,构建针对性净化模型(需大量算力及时间,当前环境不支持)。】
秩序?净化?守护本源?
林知珩心中一动。秩序之力他暂时没有头绪,净化属性……青霖的木灵之气层次不够。守护本源……初代守山人的残念已然消散,老山主鳞片也已碎裂……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四周那无数沉寂的残剑。
这些上古剑修,他们为何而战?为何而死?他们的剑意之中,是否也蕴含着对某种“秩序”的维护,对某种“信念”的守护?这整片葬剑原,这无数不甘沉寂的剑意,是否……本身就是一种庞大的、无主的“守护”力量的残留?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这片剑冢的中心。他闭上双眼,将刚刚领悟的《不动如山》剑意催发到极致,同时,放开了自身的心神,不再抗拒,反而主动去接纳、去引导周围那无处不在的、混乱而悲怆的万千剑意!
他要以自身为引,以《不动如山》为基,尝试沟通、整合这片葬剑原中,那属于“守护”与“秩序”一面的残留力量!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稍有不慎,他便会被那狂暴混乱的剑意彻底撕碎神魂!
数据化视野疯狂运转,辅助他过滤掉那些最具攻击性和混乱性的剑意碎片,努力捕捉着其中那一丝丝微弱的、与“守护”、“正道”、“秩序”相关的意念……
渐渐地,以他为中心,一丝丝淡金色的、散发着微弱但纯粹守护意念的光芒,开始从周围那些残破的石剑中飘散出来,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缓缓向他汇聚而来……
他能成功吗?
而就在林知珩于剑冢之中进行着危险尝试的同时。
葬剑原之外,那片主战场。
魔化的沧澜,在紫蝎暗中加持下,与剑无涯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沧澜浑身魔气汹涌,但眼神中的疯狂与混乱也越来越浓,显然已彻底沦为被力量支配的傀儡。
剑无涯手持石剑,气息依旧平稳,但眼神却愈发凝重。他能感觉到,一股更加阴冷、强大的气息,正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窥伺着。
紫蝎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战场边缘一块巨岩之上,她遥望着葬剑原深处的方向,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垂死挣扎的薪火……倒是比想象中顽强一些。不过,也该结束了……”
她轻轻抬起手,掌心之中,一枚刻画着扭曲蝎形符文、散发着不祥波动的黑色骨笛,悄然浮现。
“是时候,唤醒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