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爻”的离去,如同他出现时一般突兀,只在空气中留下些许未散的信息涟漪。庭院中,那幅由光点构成的立体地图正缓缓黯淡,但其上标注的危机坐标与安全路径,已如同烙印般刻在林知珩脑中。
没有时间犹豫或深究“爻”的动机,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立刻行动!”林知珩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短暂的沉寂,“按照爻提供的情报,魔尊先锋距此已不足百里,最迟明晚便能抵达!我们必须在他们合围之前,完成撤离!”
计划因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情报而迅速调整、细化。
林剑鸣率领的死士队伍,任务从“死守”转变为“机动阻击与疑兵”。他们将利用爻提供的路径,在魔尊先锋的必经之路上设置多重陷阱、布置假象,尽可能拖延时间,并在暴露后,沿预定路线向北撤离汇合。
而林知珩自己,则做出了一个更危险的决定——他不再随最后一批断后队伍行动,而是要带着伤势稍有稳定的云澈,先行一步!
“三弟,这太危险了!”林剑鸣第一个反对,“你身份特殊,魔尊和影堂必然重点搜寻,单独行动目标太明显!”
“正因为身份特殊,我才必须先行。”林知珩眼神冷静得可怕,“我留在断后队伍中,一旦被咬住,所有人都得陪葬。先行离开,既能吸引部分注意力,减轻你们的压力,也能尽早与北邙山取得联系,为后续族人的抵达铺路。更何况……”
他看了一眼气息微弱但意识已然清醒几分的云澈,“云澈前辈的伤势拖不得,需要尽快得到守山一脉的彻底救治。我对爻提供的精神力法门有所领悟,或能沿途遮掩气息,比大队人马更易潜行。”
理由充分,不容辩驳。林剑鸣张了张嘴,最终只能重重点头,用力握了握林知珩的手臂:“保重!一定要活着汇合!”
夜色深沉,正是潜行的最佳掩护。
林知珩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劲装,将北邙守山令和玄龟逆鳞贴身藏好。他又将林清荷紧急配制的所有高效金疮药、解毒丹以及一部分“迷障散”带在身上。云澈则由他亲自背负,用特制的皮带固定,尽量减少颠簸。
没有隆重的告别,只有无声的默契。在林剑鸣等人复杂而坚定的目光注视下,林知珩深吸一口气,体内那微弱的内力依照“爻”所授精神力法门的基础篇缓缓运转,同时数据化视野开启,将自身与云澈的气息波动尽可能地压缩、模拟成与周围环境相似的“背景噪音”。
他如同鬼魅般掠出残破的青云庄,投入北方茫茫的山林之中,选择的正是爻提供的那条安全系数最高、但也最为崎岖隐秘的路径。
山路难行,尤其是在背负一人,还需时刻维持精神力伪装的情况下。林知珩不敢有丝毫大意,数据化视野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扫描着前方路径,分析着岩石的承重、藤蔓的韧性、乃至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样气息。
云澈伏在他背上,偶尔会因为颠簸而发出几声压抑的闷咳,但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沉默,节省着每一分力气。他能感觉到林知珩那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那奇异的精神力运用法门,心中惊疑,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询问的时候。
一夜疾行,直至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林知珩找到一处隐蔽的岩缝,将云澈小心放下,喂他服下清水和丹药。
“前辈,感觉如何?”林知珩低声问道,自己也趁机调息,恢复着几乎耗尽的精神力和体力。
云澈艰难地咽下药丸,浑浊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神采,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惊异:“好……好多了。小子,你这隐匿气息的法门……从何而来?竟能一定程度上避开‘魔念’的感知……”
“魔念?”林知珩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蚀骨魔尊麾下……有一种无形无质的魔物,唤作‘窥心魔’,能散发‘魔念’,感知生灵气息与情绪波动,极难防范……”云澈喘了口气,“你此法,虽粗糙,却隐隐有针对之效……”
林知珩心中了然,这恐怕就是“爻”所说的“关键变量”之一的价值体现。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已亮。林知珩不敢久留,正欲再次背起云澈赶路,数据化视野却猛地捕捉到侧后方远处,传来一阵极其隐晦、却带着令人心悸阴寒能量的波动!
那波动速度极快,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蔓延而来!
“来了!”林知珩脸色一变,立刻背起云澈,将精神力伪装催发到极致,毫不犹豫地钻入旁边一片更加茂密、地势也更复杂的荆棘丛林之中。
他不敢走直线,而是凭借着数据化视野对地形的精确计算,不断变换方向,在林木与乱石间穿梭,试图甩掉那如影随形的窥探感。
然而,那阴寒的波动仿佛锁定了他们,虽然一时未能拉近距离,却也并未被甩开。
“是‘蚀骨魔将’……麾下的……巡游魔使……”云澈伏在他背上,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它们对生机……异常敏感……我们……被标记了……”
标记?林知珩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几种可能——是云澈伤势中残留的魔气?还是自己之前与紫蝎、黑袍人交手时,无意中沾染了什么?亦或是……青云庄方向的主力撤离队伍暴露了行踪,引来了大规模的搜索?
无论哪种,情况都极其不妙!
他猛地一咬牙,不再一味逃避,而是选择了一处地势略高、乱石嶙峋的区域,将云澈小心安置在一块巨岩之后。
“前辈,你在此隐蔽,我去引开它!”
“不可!”云澈急道,“你非其对手……”
“硬拼自然不行,”林知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这里地形复杂,正好试试二姐的‘礼物’!”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几包林清荷特制的“迷障散”和一种效果更强的、能短时间内极大削弱五感的“失魂香”,结合周围的地形,开始飞快地布置起来。他将药粉巧妙地撒在风向流动的关键节点,用细线连接触发机关,布置了一个简易的复合陷阱。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主动收敛了大部分精神力伪装,故意泄露出了一丝自身的气息,然后向着与云澈藏身处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果然,他气息泄露的瞬间,那道阴寒的波动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骤然加速,朝着他追来!
林知珩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乱石间腾挪闪避,同时不断微调着方向,确保将那未知的“巡游魔使”引向陷阱区域。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恶意与贪婪的意念,已经牢牢锁定了他,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正试图刺破他的精神防御,钻入他的脑海!
这就是“魔念”吗?果然诡异!
就在他感觉那阴寒气息即将追至身后,甚至能听到一种仿佛骨骼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时,他猛地一个急转弯,冲入了预设的陷阱区域!
“噗噗噗!”
细线绷断,早已布置好的药粉包瞬间爆开!灰白色的“迷障散”与无色无味的“失魂香”混合在一起,借助山风,迅速弥漫开来,将那片区域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雾气之中!
追袭而来的身影猛地一滞,发出一声尖锐刺耳、非人般的嘶鸣!它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手,那浓郁的、干扰感知的药粉,瞬间扰乱了它的“魔念”锁定,让它失去了目标,在原地暴躁地打转,疯狂挥舞着某种类似骨刃的肢体,将周围的岩石切割得碎屑纷飞!
林知珩趁此机会,早已重新收敛气息,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岩壁,悄无声息地绕回了云澈的藏身之处。
他不敢停留,背起云澈,再次将精神力伪装催发到极致,向着北方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将那片混乱的药雾和愤怒的嘶鸣声远远甩在身后。
第一次与魔尊麾下的接触,凭借信息差和准备,险之又险地度过。
然而,林知珩的心却并未放松。他能感觉到,怀中那枚玄龟逆鳞,在刚才靠近那“巡游魔使”时,曾发出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灼热感。
这魔物,似乎对遗藏的气息,也格外敏感?
北行之路,注定不会平坦。而更让他不安的是,在他数据化视野的极限边缘,似乎捕捉到了另一道……更加隐蔽、更加深沉,仿佛与山林阴影彻底融为一体的追踪气息,正若即若离地吊在他们后方。
那气息,不像是魔物,反而带着一种……人为的、精于潜伏的特质。
是影堂的刺客?还是……其他什么人?
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