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珩那“序”之一道,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由纯粹剑意构成的虚无空间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那团代表着“问道”的白金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内部正在进行着无比激烈的辨析与争锋。
云澈与青霖皆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着那团光芒,又看向神色平静却目光坚定的林知珩。他们能感觉到,林知珩所阐述的“道”,与北邙山传统的守护之道、乃至古剑宗一贯的刚直剑道,皆有不同,更加宏大,也更……难以捉摸。
良久,那剧烈波动的白金光芒,骤然向内一缩,凝聚成一道无比凝练、仿佛能斩断一切虚妄的白色剑罡。这剑罡并未攻击任何人,而是悬于林知珩头顶,剑尖直指其眉心识海,散发出一股洞彻本源、映照真实的恐怖意蕴。
剑无涯那缥缈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道,可言,可辩。然,心性根源,无可伪装。第三问,见性!此剑,名‘照影’,不伤肉身,不毁神魂,唯映本性真如。林知珩,你可敢受此一剑,显露你灵魂之本源,让我等一观,你究竟是秉持‘秩序’之道的希望火种,还是……潜藏祸心的异数之源?”
照影之剑!映照本性根源!
这一问,比之前两问更加凶险!因为它是直接针对灵魂本质的探查,任何隐藏的秘密,任何不属于此世的特质,都可能在这“照影”一剑下无所遁形!包括他穿越者的灵魂本质,数据化视野的根源,乃至那枚神秘的“观测信标”!
林知珩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依仗与恐惧之源。暴露之后,古剑宗会如何对待他?还会承认盟约吗?会不会将他视为比魔尊更危险的“异数”?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林小友!”云澈忍不住低呼,脸上满是担忧。他虽然不知林知珩具体隐藏了什么,但也看出这第三问的凶险。
青霖也握紧了青竹杖,清冷的眸子中充满了紧张。
剑无涯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天道法则般冰冷:“若心无鬼蜮,何惧照影?若尔之道真如所言,为建立秩序,拨乱反正,纵有些许异处,我古剑宗亦非不能容。但若……本性为恶,或与魔道有染,此剑之下,立判分明!选择在你,受,或不受?”
没有退路。
林知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数据化视野在疯狂预警,灵魂深处的观测信标也传递来一丝冰冷的、代表着“高维观测中”的波动。
他抬头,看向那悬于头顶、仿佛能审判一切的“照影”剑罡,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我问心无愧,何惧之有!”林知珩朗声道,声音在虚无空间中回荡,“晚辈之道,起于微末,行于当下,求于未来。或许与世不同,或许略显异端,然守护之心,秩序之念,天地可鉴!宗主欲观我本源,便请观之!”
他彻底放开了心神防御,不再试图隐藏任何东西,将灵魂完全敞开,迎向那“照影”剑罡!同时,他也在心中对那观测信标默念:“记录这一切!若我因此遭劫,这便是最后的‘数据’!”
下一刻,“照影”剑罡无声无息地落下,没入林知珩的眉心!
没有痛苦,没有异象。
林知珩只感觉一股清凉、透彻、仿佛能映照出灵魂每一个角落的力量,扫遍了他的全身,深入了他的意识海洋最深处。
他“看”到,自己的灵魂核心,并非单一纯粹的光团,而是由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完美融合的“色彩”构成——一种是属于此世“林知珩”的、带着武道世界烙印的淡青色灵魂本源;另一种,则是属于穿越者“林枫”的、蕴含着异世知识与理性思维的银白色灵魂流光。两者交织盘旋,构成了他独一无二的灵魂本质,也正是这特殊的融合,才催生出了“数据化视野”这种奇异的能力。
他也“看”到了灵魂深处,那枚如同冰冷星辰般悬浮的“观测信标”,它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更高维度的客观与冷静。
“照影”剑罡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仔细地探查、分析着这一切。它掠过那银白色的灵魂流光,掠过数据化视野的运作痕迹,最终,在那枚观测信标上停留了最久。
林知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的排斥、攻击并未到来。那“照影”剑罡在观测信标周围盘旋数周后,似乎确认了其“无害观测”与“非控制性”的本质,并未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缓缓退出了他的识海。
整个过程,仿佛经历了漫长世纪,又似乎只是一瞬。
当“照影”剑罡完全退出后,林知珩感觉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云澈和青霖正关切地看着他。而那团白金光芒已然消失。
虚无空间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剑无涯没有立刻宣布结果。
就在林知珩心中忐忑之际,他灵魂深处那枚观测信标,却突然主动传递来一段冰冷、客观,仿佛分析报告般的信息流:
【分析对象:古剑宗‘照影’剑意。】
【解析结果:高阶灵魂探测术法,具备一定世界规则权限。】
【交互记录:已确认宿主灵魂状态——双源融合,稳定。数据化视野为融合衍生能力,无害。观测信标已被标记为‘无害第三方观测节点’。】
【结论:探查通过,无威胁判定。建议:可利用此次探查结果,增强可信度。】
这……是“爻”在帮他?还是观测信标自身的反馈?
终于,剑无涯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那声音中,少了几分缥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与……一丝释然?
“双魂融合,异世之识……数据窥真之能……还有……域外观测之契……”他每说一个词,都让云澈和青霖瞳孔收缩,震惊莫名地看向林知珩。
林知珩心中凛然,知道自己的老底被看了个通透。
然而,剑无涯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原来如此……难怪你能引动沉寂盟约,见解超乎常人。你的灵魂本质,虽异于此世常理,却并非邪恶,亦非魔染。你那‘秩序’之道,也非空谈,而是源于你特殊的认知与经历。更难得的是,你灵魂深处那‘观测之契’,虽来历莫测,却并无操控与恶意,反而……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你部分言辞的真实性。”
剑无涯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落在林知珩身上,带着一种勘破迷雾后的清明:“林知珩,你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这‘失序’之世的一个巨大变数。北邙山之劫,魔尊之祸,影堂之谋,恐怕都与你这‘变数’有所关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冲霄的剑意:
“剑心三问,尔等皆过!守心坚定,问道堂皇,见性……虽异却正!上古剑印之盟,今日,由我古剑宗当代宗主剑无涯,正式承认,重启!”
话音落下,整个虚无空间剧烈震动,一道横贯天地的巨大古朴剑印,在三人头顶缓缓凝聚、成型,散发出煌煌正道之气,与林知珩手中的北邙守山令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盟约,成了!
然而,就在林知珩三人心中狂喜,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剑无涯的声音却陡然转厉,带着一丝急促:
“不好!盟约重启,气机牵引……惊动他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知珩怀中的北邙守山令剧烈震颤,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嗡响!一股冰冷、死寂、充满了无尽怨恨与贪婪的恐怖意志,仿佛跨越了无尽空间,猛地降临于此片虚无,牢牢锁定了那刚刚成型的剑印,以及……手持守山令的林知珩!
是蚀骨魔尊!他竟然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感应到了盟约重启与守山令的异动!
一个沙哑、仿佛万古寒冰摩擦的声音,带着戏谑与绝对的威严,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找到你了……小虫子……还有……本尊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