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寅时的露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从矿洞深处传来时,林羽正蹲在守诺石旁的墨兰丛里。晨露在花瓣上凝成圆珠,顺着粉色的花瓣尖缓缓滑动,滴在他摊开的掌心——水珠里映着月晶星轨的虚影,七枚守诺令的光斑在水珠里转成个小小的漩涡,像极了李奶奶手札里画的“北斗璇玑图”。
“漩涡的中心是空的。”影的声音从月晶灯座后探出来,他手里捏着片墨魂草的叶子,草叶上的银粉正随着星轨的转动簌簌往下掉,“少了枚令牌。”
林羽把掌心的露水倒在墨兰的根须上,泥土里立刻冒出细如发丝的银线,顺着根须缠向守诺石的裂缝。“周伯说过,‘北斗缺一角,是在等归人’。”他数着银线的根数,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九根,与月晶的四十九个切面完全对应,“缺的那枚,该是‘兰’字令。”
影突然指着月晶投射的星图:“你看!‘兰’位的光斑在晃!”
星图上代表“兰”字令的位置果然在剧烈闪烁,光斑边缘的红光像在燃烧。林羽想起昨天在12号暗渠找到的旧木盒,盒底刻着行极小的字:“兰令藏于墨心”——墨心,不就是墨兰的花芯吗?
他小心地拨开墨兰最外层的花瓣,花芯处果然嵌着枚铜令,令牌上的“兰”字被晨露浸得发亮,背面刻着串日期:1952.3.17-2023.3.17,正好七十年。“李奶奶把自己的令牌藏了七十年。”林羽指尖抚过日期,令牌突然发烫,烫得他赶紧松手,令牌“当啷”一声落在守诺石上,星图上的漩涡瞬间补全,红光漫过整个星轨,像给网镀了层血膜。
“补全了……”影的声音带着颤,他突然捂住鼻子,“这味道……”
林羽也闻到了——墨兰的清香里混进了点铁锈味,顺着守诺石的裂缝往外渗。他用小刀撬开裂缝,里面露出层暗红色的东西,像凝固的血,刮开表层,底下竟埋着块褪色的红布,布上绣着朵墨兰,针脚里嵌着的银线与月晶的银粉是同一种光泽。
(二)辰时的纹
辰时的阳光从矿洞天窗斜切进来,正好落在守诺石的星轨图上。林羽蹲在图旁,用指尖沿着红光的轨迹画圈,每画一圈,地上的银线就冒出个小结——四十九圈画完,银线结成个巴掌大的网,网眼的形状与12号暗渠的承露石凹陷完全吻合。
“这是‘引星网’。”周伯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个陶瓮,瓮口飘出淡淡的酒香,“李奶奶说过,等七令归位,就把‘星引酒’倒进去,网会自己往暗渠走。”
陶瓮的釉色发乌,侧面刻着“守诺”二字,边缘磕掉了块,露出里面的陶胎,胎上印着个模糊的指印,指节处的老茧形状和赵爷爷的一模一样。林羽想起影昨天找到的账册,其中一页记着:“星引酒需以墨兰花瓣、月晶粉、守诺者的血调合,埋在墨兰根下七七四十九日。”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昨天被令牌烫出个红印,形状正像片兰花瓣。
“要放血?”影的声音突然拔高,他赶紧捂住嘴,往四周看了看——守诺石后的阴影里,几只蝙蝠被惊动,扑棱棱飞进天窗的光里,翅膀上的银粉洒下来,落在引星网上,网眼立刻缩小了一半。
周伯把陶瓮放在网中央,瓮底的小孔开始滴酒,每滴酒落在网上,银线就收缩一分。“不用真放血,”他指着林羽手腕的红印,“李奶奶说‘守诺者的血气会留在常碰的东西上’,你看这网沾了你的汗,又沾了影的墨魂草汁,早集齐七人的气了。”
林羽低头看网——银线的节点处果然泛着不同的颜色:他的是青绿色(墨兰叶汁),影的是灰黑色(墨魂草),周伯的是土黄色(承露石泥),小雅的是粉白色(素描本的纸浆),丫丫的是亮银色(探测仪的金属屑),还有两团模糊的颜色,像被酒泡得发涨。
“那两团是赵爷爷和李奶奶的?”影蹲下身,用树枝拨了拨,颜色突然散开,露出底下的字:“渠底有镜”。
(三)巳时的镜
巳时的太阳把矿洞照得透亮,12号暗渠的承露石在光里泛着水光。林羽踩着引星网往渠底走——网像条活的带子,顺着石缝自动往下滑,银线擦过钟乳石,激起细碎的火花,把影子投在石壁上,像无数个小人在追跑。
“渠底真有镜子!”丫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探测仪的屏幕闪得厉害,“能量反应超强!”
林羽爬下最后一段陡坡,脚刚落地就差点滑倒——渠底积着层滑腻的东西,像融化的玉,踩上去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影伸手扶他时,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竟慢慢融成一个,影子的手里捧着枚令牌,正是“兰”字令。
“是‘融影镜’。”周伯蹲在镜旁,用袖子擦了擦石壁,露出片光滑的黑色岩层,“李奶奶说这是‘记影石’,能把碰过的影子存起来。”
岩层上果然印着很多影子:有个梳麻花辫的姑娘在捣药(李奶奶年轻时),有个高个男人在修灯座(赵爷爷),还有群孩子围着陶瓮抢酒喝(周伯他们小时候)……最清楚的是面镜子的影子,镜子里映着守诺石,石上插着七枚令牌。
“镜子在守诺石后面?”小雅举着素描本临摹,铅笔划过纸面,岩层上的镜子影子突然晃了晃,“它好像能跟着画动!”
林羽试着在地上画了个五角星,岩层上立刻映出个五角星的光斑,光斑里浮着行字:“镜随画动,影随心走”。他突然想起李奶奶手札的最后一页被撕了,边缘的纸纤维里沾着点黑色粉末——和影的墨魂草粉末一模一样。
“影,你是不是撕过手札?”
影的脸突然红了:“我……我小时候翻到最后,看见画着个吓人的影子,就撕了藏起来……”他从怀里掏出团纸,展开来——上面画着个巨大的影子,手里拖着串令牌,令牌的链子是用人骨做的。
周伯突然站起来,指着岩层的角落:“你们看那影子的脚!”
影子的脚下踩着块石头,石头上的字被踩得模糊,只能看清“七月……双星……”。林羽猛地想起账册里的话:“1975年闰八月,双星交汇,月辉最强,此日点灯,可通五十年记忆。”而今年的闰八月,正好是七十年前李奶奶出生的月份。
“七月是引子,”林羽把“兰”字令放在岩层上,令牌突然陷了进去,岩层像水一样泛起涟漪,“真正的日子,是李奶奶的生日。”
(四)午时的影
午时的太阳正悬在天窗中央,守诺石的影子缩成个圆点,引星网已经完全收进石缝里,只露出个银闪闪的线头。林羽坐在融影镜旁,看着岩层上的影子渐渐清晰——李奶奶的影子正在往灯座里插令牌,赵爷爷的影子在旁边磨墨,墨汁滴在地上,渗进石头里,开出朵墨兰。
“这墨兰和守诺石旁的一模一样。”小雅把素描本铺在地上,对着影子拓画,“你看花瓣的褶皱,连掉了片小花瓣都一样!”
影蹲在赵爷爷磨墨的影子旁,用手指跟着影子的动作划圈,地上的灰尘突然聚成个墨团,被他一捏,竟真的变成了块墨锭。“能显形!”他把墨锭往石头上磨,磨出的墨汁真的能在纸上写字,字的笔迹和赵爷爷的如出一辙。
林羽学着李奶奶的影子插令牌,把七枚令按星轨摆好,岩层突然“咔”地裂开道缝,里面滑出个木匣子,匣子里装着叠泛黄的纸,是李奶奶的手札续页。
“1975年闰八月,我和老赵把灯芯埋在墨兰根下,”林羽念着,“灯芯里裹着七家的信物:王家的铜镜(丫丫家的传家宝),陈家的墨魂草籽(影的祖上),林家的玉佩(林羽的名字来源)……”他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停住——上面画着个婴儿,襁褓上绣着墨兰,旁边写着“兰孙”。
周伯突然叹了口气:“李奶奶的孙子,当年生在双星夜,可惜……”他没说下去,但岩层上的影子突然晃动起来,赵爷爷的影子捂着脸,李奶奶的影子抱着个襁褓,往守诺石后面走。
林羽突然想起守诺石后的裂缝,里面的红布里裹着的不是血,是块婴儿的襁褓碎片,上面的墨兰绣纹和手札里的一模一样。他冲过去撬开裂缝,红布里果然还有块玉佩,刻着“林”字——和他脖子上挂的那块碎了一半的玉佩,正好能拼在一起。
“兰孙……”影的声音发颤,“李奶奶说的‘归人’,是你啊。”
岩层上的影子突然全部转向林羽,李奶奶的影子弯腰,把“兰”字令往他手里塞,影子的嘴唇动着,像是在说“守好”。阳光从天窗移开时,所有影子都淡了下去,只有林羽手里的“兰”字令,突然变得滚烫,像揣了块小太阳。
(五)未时的草
未时的风从暗渠深处吹出来,带着墨兰的香味。林羽把玉佩和襁褓碎片放进木匣,刚合上盖子,匣底就长出根银线,顺着引星网的线头钻回守诺石里。他跟着银线往回走,发现墨兰丛比早晨密了一倍,新抽的嫩芽缠着银线,叶片上的纹路像极了星轨图。
“草在跟着网长。”影掐了片新叶,叶汁滴在地上,立刻长出棵小墨兰,“李奶奶说‘墨兰是守诺石的头发’,原来不是比喻。”
丫丫的探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屏幕上的红点聚成个圈,正好把墨兰丛围在中间。“有东西在靠近!”她往后退时撞到块石头,石头突然动了动——竟是只巨大的石龟,背甲上的纹路和融影镜的岩层一模一样。
“是‘守渠龟’。”周伯挡在前面,从怀里掏出个龟形哨子,吹了声长音,石龟的眼睛亮了亮,慢慢趴在地上,背甲裂开道缝,露出个暗门,“李奶奶说龟背里藏着‘续灯油’。”
暗门里的石架上摆着七个陶瓶,瓶身刻着七人的姓氏。林羽拿起刻着“林”字的瓶,打开一闻,里面是澄清的液体,倒在墨兰根上,叶片立刻舒展开,露出叶背的小字:“双星夜,以灯油润芯,可唤旧影。”
影的瓶子里装着黑色的膏体,抹在墨魂草上,草叶突然直立起来,像一根根小灯芯。“我的是‘引魂膏’。”他挠挠头,“听起来好吓人。”
“是引影子的魂。”周伯指着自己的瓶子,里面的金色粉末撒在守诺石上,石面竟浮出层薄膜,像镜子一样能映出人影,“等双星夜,这石面就是最大的影镜。”
林羽摸着“林”字瓶,突然想起襁褓碎片上的血迹——和他手腕被令牌烫出的红印颜色相同。瓶底的落款是1975年闰八月,正是李奶奶写下“兰孙”的那天。他把瓶里的灯油倒了点在掌心里,油液里映出个模糊的婴儿脸,像极了他小时候的照片。
(六)申时的纹
申时的阳光斜斜地切过守诺石,把星轨图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羽蹲在石前,用灯油在图上补画被风吹散的银线,每补一笔,融影镜的方向就传来声轻响——像是有人在回应。
影在墨兰丛里翻出个铜制的灯架,架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正好能插进七枚守诺令当灯座。“李奶奶连灯架都准备好了。”他把令牌一一卡进凹槽,灯架突然发出蜂鸣,七枚令牌同时亮起,在石面上投下更清晰的星轨,“这是……北斗璇玑阵!”
星轨的节点处冒出细小的喷头,喷出和陶瓶里一样的灯油,顺着银线往下流,在守诺石底积成个小水洼。林羽伸手蘸了点水洼里的油,指尖立刻浮现出串数字:2023.9.29——今年闰八月的十五,双星交汇的日子。
“还有四十四天。”丫丫把探测仪对准灯架,屏幕上的能量条已经满格,“那天的能量足够把融影镜里的影子全‘叫醒’。”
小雅突然“呀”了一声,她的素描本掉在水洼里,纸上的墨兰图案晕开,竟在石面上长出朵真的墨兰,花瓣上站着个小小的影子,像李奶奶手札里画的梳麻花辫的姑娘。
“它活了!”小雅指着影子,影子正弯腰给墨兰浇水,动作和岩层上的影子一模一样。
林羽看着水洼里自己的倒影,倒影突然冲他笑了笑,抬手往守诺石后面指——那里的裂缝里,竟藏着盏莲花灯,灯芯是用七根不同颜色的线缠成的,线头露在外面,正好能和七枚令牌的挂钩连上。
“原来灯在这儿。”他把灯捧出来,灯座上刻着行字:“七令为骨,七魂为油,双星为火,可照七十年路。”
影数着灯芯的线头:“正好七个,我们每人牵一根?”
周伯点点头,率先拿起根银色的线头(对应他的金粉瓶):“李奶奶算准了我们会一起来,这灯啊,得七个人一起点亮才行。”
林羽拿起绿色的线头(墨兰叶汁的颜色),指尖刚碰到线,灯座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松手——灯座内侧刻着的小字显了出来:“兰孙亲启:守诺不是困住人,是让你知道从哪儿来。”
(七)酉时的风
酉时的风带着矿洞外的桂花香钻进来,守诺石旁的墨兰突然开始开花,粉色的花瓣层层展开,露出金色的花芯,花芯里嵌着细小的星晶,像撒了把碎星星。
林羽把莲花灯放在灯架中央,七根线头分别挂在七枚令牌上,灯座的凹槽正好对准水洼里的灯油,油液顺着凹槽往上爬,慢慢浸湿灯芯。他想起李奶奶手札里的话:“灯芯吸足油,就等星星来点火。”
影蹲在墨兰丛旁,看着花瓣上的星晶折射阳光,在石面上拼出幅地图——标注着矿洞外的七个村落,每个村落旁都画着朵墨兰。“这些村子,是不是就是七家守诺者的老家?”
“是。”周伯指着其中个标着“林”字的村子,“那是你老家,李奶奶年轻时在那儿教过书。”
林羽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他爷爷说过,奶奶是个教书先生,会画墨兰,可惜生他爸时难产走了,连张照片都没留下。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碎掉的那一半边缘,正好能和襁褓碎片上的绳结对上。
夕阳从天窗沉下去时,莲花灯的灯芯开始泛出微光,像有只小萤火虫停在上面。林羽坐在守诺石上,看着影和丫丫他们在整理灯架,周伯在给墨兰浇水,小雅在素描本上画下渐渐亮起的灯芯。
风穿过矿洞,吹得灯芯轻轻晃动,光影在石面上跳着细碎的舞。他突然明白李奶奶说的“守诺不是困住人”是什么意思——这些令牌、灯油、星轨,不是要把他们锁在矿洞里,而是要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