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的惊鸿一瞥，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苏晚心中掀起了难以平息的波澜。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低头小口吃着那枚汁水丰沛、灵气浓郁的朱果，味同嚼蜡。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镜中那道模糊而威严的成年虚影，与眼前托腮浅笑、眼神纯净的少年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是这洞明界的特殊环境造成的幻觉？还是这面看似普通的铜镜，真的能照出某些被隐藏的真实？
她不敢再轻易看向那面镜子，也不敢过多打量林霁，生怕被他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看出端倪。
“姐姐，你的伤好点了吗？”林霁关切地问，语气真诚。
“好多了，多谢你的药和灵果。”苏晚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这里的灵气和药材，都很特别。”
“当然啦！”林霁骄傲地扬起下巴，“这里可是父亲和师父精心布置的！可惜……”他的神色又黯淡下去，“父亲不在了，师父也走了……”
他再次流露出那种孩童般的失落与依赖，与镜中那孤寂威严的虚影判若两人。
苏晚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很想你父亲吧？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留下了什么线索，或者……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值得信任的人？”
她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明确——林院正的研究笔记，是否可能交给了陆清安，或者……以其他方式藏匿了起来？
林霁歪着头，很认真地思考着，眉头微微蹙起：“线索……信任的人……玄寂师兄也总是这样问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呀。父亲离开那天，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让我乖乖待在这里，等他回来……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眼中氤氲起水汽，显得楚楚可怜。
苏晚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那悲伤不似作伪。要么是他真的不知情，要么……就是他的伪装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或许，”苏晚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引导，“有些东西，就藏在你身边，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比如……这屋子里的某样东西？或者，你父亲有没有给过你什么特别的……玩具或者饰品？”
她将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屋内简单的陈设，最后落在自己脖颈间的桃木符上。
林霁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枚桃木符，他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丝疑惑：“这个符……父亲好像也有一个类似的。他说……这是护身符，能保护我。”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枚桃木符，但在指尖即将碰到的瞬间，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本能的畏惧。
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逝的异常！
他在害怕这枚桃木符？为什么？这不是他父亲留下的护身符吗？
“你怎么了？”苏晚故作不解地问。
林霁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挂上纯净的笑容，但那笑容似乎有些勉强：“没什么……就是觉得，姐姐戴着这个符，感觉……有点不一样。”
他不再看桃木符，转而兴致勃勃地说起洞明界里种植的其他奇花异草，仿佛刚才的异常从未发生。
苏晚心中疑窦更深。这桃木符，恐怕不仅仅是信物和护身符那么简单。林霁对它的反应，以及它之前引起晚阳残魂共鸣的异常，都表明它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接下来的两日，苏晚便在竹屋中静养。林霁每日都会送来效果惊人的药膳和灵果，她的伤势和灵魂损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甚至感觉这具身体比之前更加轻盈，感知也愈发敏锐。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此地的灵气，同时时刻留意着林霁的举动和那面铜镜。
她发现，林霁大多数时候都如同一个不谙世事、渴望陪伴的少年，会好奇地询问外面的世界，会因一只灵蝶的飞舞而开心半天。但偶尔，在他独自一人望着窗外流动的光晕时，那背影会透出一股与外貌截然不符的沉静与孤寂。还有几次，她在深夜隐约听到隔壁传来极其压抑的、仿佛梦呓般的低语，听不真切，却带着一种深沉的痛苦。
这让她更加确信，林霁的身上，一定存在着某种“裂痕”。
这天，苏晚感觉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灵魂力量也恢复了大半，甚至因祸得福，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了一丝。她决定不再被动等待。
她走到那面铜镜前，深吸一口气，凝聚起恢复的灵魂之力，缓缓注入双眼，然后朝镜中望去。
镜中映出的，依旧是她的面容和林霁在庭院中逗弄灵雀的身影。
然而，当她的灵魂之力聚焦到极致时，镜中的景象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林霁周身那纯净的月华之光下，似乎隐隐缠绕着几缕极其细微的、如同黑色丝线般的能量，它们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带着一种不祥的禁锢感。而在他心脏的位置，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复杂的、闪烁着幽光的符文印记！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他那纯净的灵魂光团深处，似乎还沉睡着另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晦暗、被无数锁链般符文缠绕禁锢的光团！那光团散发着与镜中虚影一致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双重人格？还是……灵魂被封印？！
就在苏晚试图看得更清楚时，镜中的林霁似乎心有所感，猛地转过头，看向了竹屋的方向！
隔着墙壁，苏晚仿佛对上了那双瞬间变得无比深邃、冰冷，如同万年寒潭般的眼睛！
那不是属于少年的眼神！
苏晚心中大骇，瞬间撤回了灵魂之力，镜中的异象也立刻消失，恢复了正常。
“姐姐？”门外传来了林霁带着疑惑的、清朗声音，“你是在看我吗？”
他的脚步声靠近。
苏晚心脏狂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面向门口，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只是觉得窗外那株会发光的草很有趣。”
林霁推门进来，脸上依旧是那纯净无邪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冰冷的一瞥只是苏晚的错觉。他手里拿着一支开着淡蓝色小花、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植株。
“姐姐喜欢这个吗？这叫‘星辉兰’，晚上看起来更漂亮哦！送给你！”他将花递到苏晚面前，眼神清澈见底。
苏晚看着他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又想起镜中那被禁锢的庞大光团和冰冷的眼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接过那株星辉兰，指尖微凉。
“谢谢。”她轻声说，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这个看似纯净无害的少年，体内究竟封印着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而自己，又该如何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找到生路，完成那看似不可能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