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又似深不见底的星空,带着一种俯瞰尘世的漠然与威严。仅仅是被这双眼睛注视着,苏晚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剥去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面前,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这不是林霁。至少,不是那个会送她星辉兰、眼神纯净如琉璃的少年。
“你,”“林霁”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与少年清亮的嗓音截然不同,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岁月的重量,“身上有‘他’的气息,还有……故人的印记。”
他的目光掠过苏晚脖颈间的桃木符,那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似是追忆,又似是……嘲弄。
苏晚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迎上那双令人心悸的眸子,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有些干涩:“你……是谁?”
“林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弧度,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淡漠。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他”缓缓抬起手,那只属于少年的、略显纤细的手,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掌控一切的力量,“你可以称我为此地之主,或者……如你所见,这具皮囊更早的拥有者。”
更早的拥有者!果然!这具少年的躯壳里,沉眠着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可怕的灵魂!那个纯净的“林霁”,或许才是后来者,是封印,或者……是某种保护机制?
就在这时,外界的攻击再次加剧!整个洞明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绿色的屏障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碎裂!玄寂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穿透进来:
“林霁!不要再负隅顽抗!交出人和东西,否则待我打破这龟壳,定叫你魂飞魄散!”
面对这致命的威胁,“林霁”却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震荡不休的空间壁垒,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嗡嗡作响的蚊蝇。
“聒噪。”
他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随即伸出那根手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光华万丈的异象。
但外界那狂暴的攻击,却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仿佛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鸭子,所有的喧嚣、震动、能量冲击,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洞明界内瞬间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庭院中草木微微摇曳的沙沙声,证明着刚才的危机并非幻觉。
苏晚瞳孔骤缩!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仅仅是一指,就轻描淡写地平息了玄寂倾尽全力的攻击?!玄寂的实力已然深不可测,那眼前这位……
“蝼蚁之力,也敢撼天。”“林霁”收回手指,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晚身上,那深邃的眸子里,兴趣似乎更浓了些。
“现在,”“他”缓步向苏晚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空间的节点上,带着无形的压迫,“告诉我,异数。你是如何来到此界?你与林牧云(林院正),又是何关系?你灵魂中那点不属于此间的‘真灵’,从何而来?”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苏晚最核心的秘密!他看出了她的穿越者身份!他甚至能感知到她灵魂本源的不同!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存在面前没有任何撒谎的可能,任何隐瞒都可能招致瞬间的毁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选择性地、尽可能地坦诚部分事实:
“我名苏晚,并非此界之人。如何而来,我自己亦不清楚,仿佛大梦初醒,便已在此身之中。”她指了指自己,“至于林院正,我并未见过他。这枚桃木符,是受他弟子陆清安所托,转交予……‘林霁’的。”
她刻意强调了“林霁”这个名字,目光紧紧盯着对方,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
“林霁……”“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情绪太快,快到苏晚无法捕捉,便已恢复了古井无波,“一个……天真的幻梦罢了。”
“他”停在苏晚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微微俯身,那属于少年的精致脸庞上,却带着属于古老存在的审视。
“陆清安……牧云的徒弟……”“他”的指尖虚虚点向苏晚手中的桃木符,“那么,他让你转交此物时,可曾说过什么?或者……你可曾感知到,这符中,藏着什么?”
苏晚心中一动。她想起晚阳残魂对这桃木符的共鸣,想起自己借助它吸收此地灵气,想起林霁对它的畏惧……
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决定再赌一把:
“此符……似乎与一位名为‘晚阳’的女子有关。她的残魂,曾对此符产生共鸣。”
“晚阳?”
出乎苏晚的意料,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这位始终淡漠如冰的“此地之主”,眉头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丝……类似于“意外”的情绪!
“她……竟然还有残魂存世?”“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似是惊讶,又似是……某种了然。
就在苏晚以为抓住了某种关键线索时,“他”却忽然转移了话题,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这些暂且不论。异数,你既受牧云信物指引来到此地,便是因果使然。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留在此地,助我彻底稳固此界,抵御外敌。作为回报,我可庇护你,并告知你想知道的、关于此界、关于牧云、甚至关于你自身的一部分真相。”
接着,“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无情:“二,拒绝。那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会为你打开通道,将你直接送到……玄寂的面前。”
两个选择,看似都有路,实则皆是悬崖!
留下,意味着与虎谋皮,将自己置于这个更加莫测的古老灵魂掌控之下。离开,则是直接面对暴怒的玄寂,十死无生!
苏晚看着眼前这具少年躯壳中苏醒的古老灵魂,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漠,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最后通牒。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助你稳固此界,需要我做什么?而你能告知的‘一部分真相’,又包括什么?”
“林霁”对于她的冷静似乎有些欣赏,嘴角那抹淡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很简单,”“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桃木符上,“你灵魂特殊,可引动此符与洞明界的深层联系。我需要你以此为引,协助我修复方才被玄寂冲击受损的空间本源。至于真相……”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诱惑:“包括玄寂为何执着于长生,包括林牧云为何失踪,包括……你为何会成为‘晚阳’,以及你灵魂深处那点‘真灵’的来历。”
每一个承诺,都狠狠击中了苏晚最想知道的核心!
诱惑巨大,风险也同样巨大。
苏晚沉默了片刻,感受着脖颈上桃木符传来的微弱暖意,感受着灵魂深处对真相的渴望,以及那点不愿任人摆布的不甘。
最终,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双深邃的眸子:
“我选择……留下。”
她没有更好的选择。至少在弄清楚更多真相、恢复更多力量之前,留在这里,比直接面对玄寂更有生机。
“很好。”“林霁”对于她的选择似乎毫不意外,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枚复杂无比的、由纯粹月光凝聚成的符文缓缓浮现。
“那么,放开你的心神,接纳这道‘同源印’。从此,你便是我洞明界的……半个主人。”
那月光符文散发着纯净而强大的气息,但也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意味。
苏晚看着那枚符文,知道一旦接纳,恐怕就真的与这片空间,与眼前这个古老灵魂,彻底绑定,再难挣脱。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