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漩涡的感觉,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又像是被强行塞进一条狭窄扭曲的管道。混乱的能量乱流撕扯着感官,那冰冷的“找到你们了”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挤压感后,是猛地被“吐”出来的失重。
众人狼狈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缃珩咳着撑起身,第一时间看向身旁。青思渊几乎和他同时落地,动作依旧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利落,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周身冥尘黯淡,显然刚才对抗那黑暗手掌消耗巨大,甚至可能受到了一丝“虚无”力量的侵蚀。
“这里……是哪里?”珀莉揉着摔疼的胳膊,茫然四顾。
他们似乎身处一条无比悠长、看不到尽头的回廊之中。回廊的墙壁并非实体,而是由不断流动的、暗淡的记忆光尘构成,如同缓慢流淌的星河。光尘中包裹着无数模糊的、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残响——欢笑的碎片、哭泣的余韵、誓言的微光、背叛的阴影……仿佛将世间所有逝去的心象都收集、沉淀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伤而宁静的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那些记忆光尘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
“能量读数稳定,规则……处于一种奇特的‘沉睡’状态。”寒洲检查着仪器,眉头微蹙,“这里似乎是心象回廊的遗忘边界,一个存放着那些即将彻底‘失焦’或已被遗忘心象的角落。通常极其稳定,几乎与‘深层虚无’接壤。”
“与虚无接壤?”墨恒心中一凛,立刻警惕地感知四周。
“暂时安全。”青思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闭上眼,似乎在仔细感知,“那股‘虚无’的气息被隔绝了,这里……有某种力量在排斥它。”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鸦再次陷入昏迷,伤势因为刚才的强行出手似乎更重了。沐秋立刻上前,用“生命源种”的力量为他稳定伤势。
缃珩看着青思渊独自走到回廊边,沉默地凝视着墙壁上流淌的记忆光尘,那挺拔的背影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他想走过去,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刚才漩涡中,那熟悉的恐惧感,以及青思渊本能般的守护,在他心中激烈交战。他害怕那“虚无”,更害怕……眼前这个看似恢复“正常”、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青思渊。
他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只是靠着另一边的墙壁滑坐下来,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疲惫、恐惧、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回廊里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只有记忆光尘流淌的微弱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是永恒。
一段尤其明亮、带着温暖和坚定意味的记忆光尘,缓缓流淌到缃珩附近。那光尘中,隐约浮现出一幅画面——是他在“逻辑死域”中,不顾一切地将流光注入青思渊体内,两人力量交融创造“灰域”的景象。画面中的青思渊,回头看他那一眼,带着震惊,以及一丝……未曾掩饰的动容。
缃珩怔怔地抬起头,看着那段光尘流过。
紧接着,又一段光尘流过,是他在崩坏副本中,对着“秩序化身”嘶吼出“他是我的人”时,青思渊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一段又一段……
那些被青思渊“遗忘”的、属于他们之间的、充满炽烈情感的瞬间,如同被保存下来的标本,在这失落的回廊中,静静地流淌着,映照着他此刻冰冷的现实。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缃珩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
在回廊的另一边,青思渊不知何时也转过身,正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双绯红的瞳孔,依旧冰冷,但在那冰冷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松动。
一段属于青思渊自己的、极其黯淡的记忆光尘,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墙壁的河流。那里面,是缃珩在病院里,明明自己害怕得要命,却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他手臂寻求安定的触感;是缃珩在认知扭曲时,把他错认成“暖男版”自己时那依赖的眼神;是缃珩在链接超载前,那句带着哭腔的“一直信”……
这些记忆,并未像情感链接那样被“剥离”,它们依旧存在,只是被一层冰冷的隔膜封存了。此刻,在这充满记忆残响的回廊里,在那无声流淌的、属于他们共同过去的画面映照下,那层隔膜,似乎正被某种东西从内部……轻轻叩击。
青思渊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不久前,紧紧握住另一只手的、带着温暖流光的触感。
他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与……烦躁?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回廊前方,那无尽的记忆光尘河流突然剧烈地动荡起来!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悲伤与绝望记忆凝聚而成的暗影,如同从河底升起的怪物,缓缓凝聚成形!它发出无声的咆哮,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负面情绪,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醒了所有人!
“是积累的负面心象聚合体!”寒洲喝道,“被我们的生者气息惊动了!”
石心怒吼着挡在最前!汐的歌声再次响起,试图安抚那狂暴的暗影!沐秋也全力催动源种!
然而,那暗影是由纯粹的情感能量构成,物理攻击和规则防御效果甚微!它直接穿透了石心的防线,无视了汐的歌声,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目标直指情绪波动最剧烈、仿佛在散发着“美味”气息的——缃珩!
缃珩还沉浸在悲伤中,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那暗影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缃珩身前!
是青思渊!
他甚至没有动用冥尘,只是站在那里,用自己冰冷的、沉寂的存在本身,挡在了缃珩与那狂暴的暗影之间!
那暗影在接触到青思渊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墙壁,发出了凄厉的、只有精神层面才能感知的尖啸!它那由负面情绪构成的身体,竟然开始冻结、崩碎!
青思渊就那样站着,绯红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崩碎的暗影,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那暗影彻底消散,化作更细微的光尘融入河流,他才缓缓转过身。
缃珩还保持着抱膝的姿势,仰着头,脸上泪痕未干,呆呆地看着他。
青思渊低头,与他对视。
回廊里寂静无声,只有记忆的光尘在他们周围缓缓流淌,映照着过往的一幕幕。
许久,青思渊才微微启唇,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疏离的冰冷,但似乎……又多了一点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看着缃珩,淡淡开口:
“别哭了。”
“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