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市却依旧喧嚣。
泠崖结束了一天冗长的跨国并购案会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文件存入加密硬盘。
高级合伙人的独立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璀璨的金融区夜景。
她看起来和任何一位精英律师没什么不同——剪裁合体的西装套裙，一丝不苟的发髻，眼神锐利而冷静。
但当她关上电脑，解锁办公桌最下方那个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的隐藏抽屉时，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份职业性的锐利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沉静的锐利，如同隐于鞘中的古剑。
抽屉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个看似普通的黑色金属烟盒。
她打开烟盒，里面整齐排列着的并非香烟，而是一种特制的、带有微型显示屏的薄片。
她取出其中一片，指尖轻触。
薄片亮起微光，投射出一行行加密信息流。
最新的一条来自“墨渊”，发送于三十分钟前：
“A级会议。‘园丁’苏醒，吐露部分信息。‘钥匙’指向可能涉及本市地脉节点。‘画家’身份初步锁定。速归。”
泠崖眼神微凝，快速浏览了其他几条关于城西据点后续清理、以及“锦绣花园”怨罐分析的报告。
她关掉显示屏，将薄片收回烟盒，放回原位。
站起身，脱下西装外套，从衣帽间里取出一件不起眼的深灰色风衣换上。
将发髻解开，长发披散下来，柔和了脸部过于清晰的轮廓。
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副平光眼镜戴上。
短短几分钟，那个气场强大的泠律师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气质略显清冷、行色匆匆的普通都市夜归人。
她拎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对还在加班的助理点点头，走进了下行电梯。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
她没有走向自己那辆醒目的白色轿跑，而是走向角落里一辆半旧的黑色SUV。
上车，发动。
车子平稳驶出车库，汇入车流。
但她没有开往冷家别墅的方向，而是在几个路口后，拐上了一条通往市郊的高架路。
四十分钟后，SUV驶入一个挂着“市环境监测技术服务中心”牌子的院子。
门卫似乎认识这辆车，只是看了一眼，便升起道闸。
车子穿过前院，进入后面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地下车库。
经过又一道需要身份验证的闸门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才是特管局在本市的真正核心基地之一。
与之前冷瑶去过的医疗基地和办公点不同，这里规模更大，设施更加齐全，安保等级也最高。
泠崖停好车，乘坐专用电梯，直达基地核心区域。
电梯门开，墨渊已经等在外面。
他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的样子，但看向泠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泠局。”墨渊微微颔首。
“里面说。”泠崖步伐不停，走向走廊尽头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着几个人，有技术部门的负责人小陈，行动队的两位队长，还有两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看到泠崖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坐。”泠崖走到主位坐下，语气简洁，“墨顾问，开始吧。”
“是。”墨渊打开投影。
屏幕上出现了“园丁”的照片和审讯摘要。
“代号‘园丁’，真名刘旺，四十二岁，原籍西南，有盗墓和文物走私前科，五年前失踪，后确认被‘终末教团’吸收。他是外围技术骨干之一，主要负责‘节点’的维护、‘祭品’的初步处理和部分物资调配。”
墨渊调出另一份资料。
“根据他苏醒后断断续续的供述，结合我们之前的调查，基本可以确认：‘终末教团’在本市的活动，至少已经持续了六年以上。
他们的核心目标，是利用散落在本市及周边区域的几个特殊‘地脉节点’，结合人为制造的‘怨能汇聚点’，辅以特定命格‘祭品’的生魂或血肉，炼制所谓的‘归墟之钥’。”
“地脉节点？”一位行动队长疑惑。
“可以理解为地球能量场中比较活跃或特殊的点位。”研究员解释道，“有些节点天然汇聚灵气……或者说良性生态能量，有些则容易积聚阴性能量。‘终末教团’显然在寻找和利用后者。”
墨渊继续：“‘园丁’供出的已知节点有三个：城西老工业区附近、北郊凤凰山南麓一处废弃矿洞、以及……市中心人民公园的‘老槐树’区域。”
人民公园？老槐树？
在座几人都有些意外。那里可是市中心，人流密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泠崖开口，声音平静，“公园历史久，树木众多，地下根系复杂，能量场本就混杂。藏匿一个不活跃的节点，并不难。‘园丁’说那里是‘休眠节点’，需要特定‘钥匙’和仪式才能激活。”
“钥匙，指的是蔷薇庄园发现的骨片？”小陈问。
“骨片是其中之一。”墨渊点头，“‘园丁’提到，‘钥匙’不止一片，可能还有其他部分散落。骨片对应‘阴’，可能还需要对应‘阳’或者‘引’的部分。他们杀害陈教授，就是为了骨片。但骨片被陈教授藏起，他们没能得手，计划受阻。”
他切换画面，出现一个模糊的素描画像，是根据“园丁”描述绘制的。
“这是‘画家’，‘园丁’只知道这个代号，没见过真人。但据他描述，‘画家’不直接参与暴力活动，主要负责‘节点’的勘测、能量图谱绘制，以及‘祭品’的筛选和标记。此人可能具备一定的风水玄学或能量感知能力，行事非常谨慎。”
画像上的人很普通，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具体相貌。
“筛选祭品……”泠崖重复了一遍，眼神微冷，“最近的非正常死亡或失踪事件，有新的发现吗？”
“有。”另一位行动队长调出资料，“除了之前确认的吴老人，我们又发现三起时间跨度在两年内的独居者猝死或精神失常案例，分布在不同城区。
死者或失常者社会关系简单，现场无暴力痕迹，但都曾在事发前一段时间，接触过来源不明的‘护身符’或‘吉祥物’。我们正在追踪这些物品的来源。”
“继续查，把所有可疑案例串起来。”泠崖吩咐，“‘画家’的活动轨迹，有没有线索？”
“暂时没有直接线索。”墨渊摇头，“但‘园丁’提到，‘画家’似乎对城南老城区，以及一些传统手工艺人聚集的区域比较感兴趣。我们正在排查。”
会议又持续了半小时，分析了各个方面的进展和下一步计划。
最后，墨渊提到了冷瑶。
“关于冷瑶，她的能力评估已经完成。在锦绣花园和城西据点的行动中表现突出，具备独立处理c级乃至b级异常事件的能力。
心理评估稳定，目前未发现与‘终末教团’有牵连的证据。建议正式吸纳为外勤专员，由我直接负责联络和任务指派。”
其他几位负责人也发表了意见，基本都是正面的。
泠崖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可以吸纳。但她的安全级别，提到二级。任务安排，以调查和辅助为主，避免直接与‘终末教团’核心力量冲突。”她顿了顿，“另外，关于她直播和私下接洽业务的行为，原则上不干涉，但需要纳入监控范围，确保不泄露敏感信息，不引发公众过度恐慌。”
“明白。”墨渊记下。
“散会。”泠崖起身。
其他人陆续离开。
墨渊留了下来。
“泠局，还有一件事。”墨渊将一份薄薄的档案推到泠崖面前，“这是您之前让我留意的，几个‘特殊体质’或近期有异常表现的人员名单。其中有一个，叫洛青阳，职业格斗手。我们注意到‘鼹鼠’在被捕前曾多次出现在他活动的酒吧附近。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洛青阳与教团有关，但他可能被标记为潜在‘祭品’或‘载体’。”
泠崖拿起档案，快速翻看。
看到洛青阳的照片和基本信息时，她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指尖在照片上停顿了半秒。
“这个人……”她抬起眼，“背景干净？”
“目前调查显示很干净。孤儿院长大，靠打拳和做教练为生，脾气暴躁但没什么劣迹。社交圈简单。”墨渊回答，“需要采取保护措施吗？还是仅仅观察？”
泠崖沉默了片刻。
“暂时观察，非接触式。如果发现他有被接近或侵害的迹象，及时干预。”她将档案合上，递还给墨渊，“注意方式，不要引起他本人不必要的警觉，也不要惊动可能存在的监视者。”
“是。”
“另外，”泠崖似乎不经意地问，“冷瑶最近，有没有接触过这个人？”
墨渊回想了一下：“根据监控，没有直接接触。冷瑶的活动范围主要是直播、客户拜访和我们安排的任务。不过，昨晚冷瑶去了蓝调酒吧，就是洛青阳常去的那家。她在那里待了大约一小时，但两人没有交流，冷瑶很快就离开了。”
泠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但墨渊能感觉到，泠局对洛青阳似乎有某种超乎寻常的关注。
不过他没有多问。
泠崖的过去和某些人际关系，在局里是加密级别最高的信息之一。
“去忙吧。”泠崖走向门口，“‘画家’的线索抓紧。地脉节点那边，加派人手秘密监控，尤其是人民公园。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
泠崖离开会议室，没有立刻返回地面。
她走向基地更深处，属于她的私人办公室兼休息室。
房间简洁至极，除了必要的办公和休息设施，几乎没有个人物品。
她关上门，走到窗边。
这里没有窗户，所谓的“窗”是一面巨大的、可以调节显示外界实时景象或各类数据的屏幕。
此刻屏幕上显示的是城市夜景图，无数光点汇聚成流动的星河。
泠崖静静地看着。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台面上划过。
洛青阳……
萧烬、凯文、赵清悦、夏薇……
还有零。
一个个名字和面孔在她深邃的眼底掠过。
失去记忆，散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各自挣扎。
而她，虽然保留了大部分记忆和部分力量，却因为某些限制和更深的顾忌，无法直接与他们相认。
只能以这种双重身份，在暗处关注，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为他们提供一丝若有若无的庇护。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是看到冷瑶——这个此方位面气运所钟、灵魂特殊的女孩，正在快速成长，却也正被卷入越来越深的漩涡。
冷瑶不是“她”，也不是“曦”。
但泠崖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不仅仅因为那隐约的、同源般的亲切感。
更因为，冷瑶现在是她布在这个混乱棋局中，一枚重要的、甚至可能影响全局的棋子。
也是一把，可能斩开迷雾的利刃。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冷瑶发来的那条提醒她注意安全的短信。
泠崖看着屏幕上简短的文字，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小管家婆……
她收起手机，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暗处的敌人正在加速行动。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更快地织网，更准地落子。
为了保护这个她暂时栖身的城市。
也为了，找到让所有迷失的同伴，归家的路。
屏幕上的城市光影，倒映在她沉静如水的眸中。
夜色正浓。
而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