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顿队长带着他们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顾问办公室,乘坐升降梯下行,穿过几条依旧整洁但明显少了些军事化色彩的走廊,来到了一处标着“临时安置区”的地方。
这里像是个简陋的宿舍区,一排排房间门对着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类似合成材料的气味。
雷顿用权限卡打开相邻的两个房间门。“男的住这间,女的住隔壁。每天会有定时送餐。非必要不得离开这个区域,如有需要,按房间内的呼叫器。”他语气平板地交代完,扫了一眼零,“特别是你,顾问特别交代,不要尝试进行任何未经许可的‘观测’或数据传输行为。壁垒的内部网络有最高级别的防护。”
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雷顿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两个房间内部几乎一模一样,狭小,只有两张简单的双层金属床,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小桌板,和一个狭小的、带基础卫生设施的隔间。
虽然简陋,但比起废土上的风餐露宿,已经算是难得的安稳窝。
但没人有心情享受这份“安稳”。
一关上房门,萧烬就忍不住压低声音叫道:“我靠!那个亚伦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观测者?系统?他连这个都知道?!”
凯文坐在下铺,眉头紧锁:“他的权限显然很高,而且掌握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他能精准分析出泠崖的状态,说明他们的数据库远超我们的想象。这很不妙。”
赵清悦和夏薇坐在另一张床上,脸上写满了担忧。“青阳哥和泠崖姐不知道怎么样了……”夏薇小声说。
墨渊靠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无人监听后,才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零。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零,现在没有外人。告诉我,‘观测者’到底是什么?你的‘系统’又是什么?那个亚伦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
连续的提问如同连珠炮,将队伍内部潜藏已久的信任危机彻底摆上了台面。萧烬、凯文等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地集中在零身上。
零站在房间中央,承受着所有人的注视。
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眼神深处似乎有数据流般的光芒快速闪过。
她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开口道:“‘观测者’是一个……组织的代号。我们负责观察和记录各个位面……不同世界的异常现象和能量变迁。”
“位面?”萧烬瞪大了眼睛,“就像我们穿越过来那样?”
“可以这么理解,但机制不同。”零继续道,“‘系统’是我执行任务的工具,提供信息、分析、以及有限的资源兑换。它并非无所不能,有其规则和限制。”
“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们,就是有目的的?”墨渊的声音更冷了。
“是的。”零坦然承认,“你们,尤其是泠崖,是极其特殊的观测目标。我的任务是记录她的状态、能力以及她与不同世界交互产生的影响。”
“你把我们当成了实验品?!”萧烬气得差点跳起来。
“互惠互利。”零看向墨渊,“没有我的装备和情报,你们在废土活不到现在,也无法完成诺亚的任务。我们各取所需。”
“那锈蚀峡谷呢?”墨渊追问,“你引导泠崖攻击那个‘碎片’,真的是为了封印它?还是只是为了你的‘记录数据’?”
零迎上墨渊的目光,毫不退缩:“两者都是。封印碎片符合诺亚的任务目标,阻止能量渗透。同时,记录法则碎片与神性力量交互的数据,是我的核心任务之一。我并不认为这之间存在矛盾。”
“不矛盾?”墨渊几乎要气笑了,“泠崖现在昏迷不醒!青阳重伤!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矛盾?!”
“风险与收益并存。”零的语气依旧冷静得近乎残酷,“结果是碎片被封印,我们活着离开了峡谷。如果当时不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那里。”
房间里陷入了僵持。零的逻辑自成一体,冰冷而高效,却完全忽略了情感和信任的因素。这让墨渊等人感到一阵无力愤怒。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凯文插话问道,试图将话题拉回现实,“那个亚伦显然对你的‘组织’和‘系统’很感兴趣。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零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壁垒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亚伦和他的部门,可能不仅仅是废土上的一个势力那么简单。他们似乎对跨位面的知识有一定了解。目前看来,他们暂时没有表现出直接敌意,但我们需要小心。”
她顿了一下,看向墨渊:“当务之急,是确保泠崖和洛青阳的安全和恢复。他们是团队的核心战力,也是……重要的观测对象。在他们恢复之前,我们需要低调,尽量满足壁垒的要求,避免冲突。”
墨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他知道零说得对,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无论零有什么目的,他们现在确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共同面对壁垒这个未知的变数。
“好。”墨渊沉声道,“暂时按你说的做。但是零,记住,如果因为你的隐瞒或者行动,再次将泠崖或者任何队友置于不可控的危险之中,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零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两天,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度过。
他们被限制在安置区,食物是定时送来的、味道寡淡但能保证营养的合成流质和压缩饼干活儿。
除了偶尔有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员来进行简单的身体检查,主要是检测辐射和感染指标,几乎没有外人打扰。
墨渊尝试通过呼叫器询问泠崖和洛青阳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永远是“正在积极治疗中,情况稳定”。
这种一无所知的等待最是折磨人。
直到第三天下午,房间门被敲响。门外站着一名医疗人员。
“墨渊先生是吗?你们的两位同伴,洛青阳先生已经脱离危险,转入普通观察病房。泠崖小姐的情况也趋于稳定。根据规定,你们可以前往探视,但需要有人员陪同,并且时间有限。”
消息终于来了!
众人立刻起身,跟着这名医疗人员离开了安置区,再次穿过复杂的走廊,来到了壁垒的医疗中心。
医疗中心内部明亮整洁,各种先进的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与废土外界的破败形成了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高纯度能量的味道。
他们先被带到了洛青阳的病房。洛青阳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已经恢复了意识。
他裸露的上半身缠满了绷带,尤其是右臂和胸口,但之前那触目惊心的暗绿色腐蚀痕迹已经消失不见。看到墨渊等人进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别动!”墨渊连忙上前按住他,“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洛青阳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他咧了咧嘴,扯动伤口又让他吸了口冷气,“就是浑身疼……妈的,那怪物力气真大。我们……怎么来的这里?泠崖呢?”
墨渊简单地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掠夺者的出现、壁垒飞行器的介入、以及目前被“暂时安置”的情况告诉了他,隐去了零和亚伦之间关于“观测者”和“系统”的敏感对话。
洛青阳听完,眉头紧锁:“壁垒……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地方。我们得尽快离开。”
“等你和泠崖养好伤再说。”墨渊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
接着,他们在另一名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泠崖的病房。
泠崖的病房明显更加特殊,是单独隔离出来的,门口甚至有能量屏障闪烁了一下才放行。
病房内除了病床,还摆放着好几台不断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精密仪器,一些透明的导管连接着仪器和泠崖的手臂、额头,似乎在持续监测和输送着某种能量或者营养物质。
她依旧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死白,恢复了些许血色,呼吸平稳悠长,像是睡着了。
但那种由内而外的虚弱感依然存在。
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是主治医生的人正在记录数据。看到墨渊等人进来,他推了推眼镜。
“她的情况很奇特。”医生直接说道,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探究欲,“身体机能完好,没有任何器质性损伤,但生命能量,或者说某种我们无法完全定义的更高层级能量,几乎消耗殆尽。我们目前只能通过外部能量输注维持她的基本生命体征,但她的自我恢复极其缓慢,而且……似乎对常规的能量补充方式存在某种‘排斥’或者说‘过滤’,效率很低。”
医生的话印证了亚伦之前的判断。
泠崖的“伤”,不是普通医学能解决的。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萧烬忍不住问。
医生摇了摇头:“无法确定。这取决于她自身能量核心的恢复速度,或者……需要某种特定的、与她自身能量同源的刺激。我们现有的技术只能维持,难以促进。”
特定的、同源的刺激?墨渊立刻想到了被封印在峡谷地底的那个“法则碎片”,但那东西现在绝不能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零,零的目光也正落在泠崖身上,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探视时间很快结束。离开医疗中心,返回安置区的路上,众人的心情更加沉重。
洛青阳虽然保住了命,但距离恢复战斗力还需要时间。
而泠崖,更是遥遥无期。
他们就像被拔掉了獠牙和利爪的野兽,困在这个看似安全,实则步步危机的钢铁堡垒之中。
晚上,送餐人员离开后,墨渊召集所有人,包括伤势未愈但坚持参与的洛青阳。
在洛青阳的房间内,进行了一次秘密的小会。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墨渊压低声音,“青阳需要时间恢复,泠崖苏醒未知。壁垒对我们,尤其是对零,目的不明。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你想怎么做?”洛青阳靠在床头,声音还有些虚。
“第一,尽快摸清壁垒内部的基本结构和守卫分布,特别是医疗中心和可能的出口路线。”
“第二,想办法了解那个亚伦和他背后的部门,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想办法找到能让泠崖快速恢复的方法。”
“怎么摸清结构?我们连门都出不去。”萧烬苦恼地说。
零突然开口:“我的系统虽然受到限制,无法进行大规模扫描或外部连接,但基础的环境建模和短距离探测功能还能用。可以尝试绘制我们活动范围内的结构图。”
“太好了!”凯文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利用送餐、检查等机会,扩大探测范围。”
“至于泠崖的恢复……”零顿了顿,“常规方法无效。或许……可以从壁垒的能量供应系统入手。他们能维持她的生命,说明他们的能量源至少是兼容的。如果能找到更纯净、更高浓度的能量节点……”
“你想偷壁垒的能量?”萧烬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冒险了!”
“这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有效的途径。”零冷静地说,“当然,需要周密计划。”
墨渊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就这么办。零,你负责绘制地图和寻找能量节点。凯文,你协助分析数据。萧烬,清悦,夏薇,你们负责观察守卫的换班规律和日常作息。青阳,你尽快恢复体力。”
他看向窗外壁垒那灯火通明却又冰冷森严的景象。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善意上。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强行撤离。”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在壁垒的重重守卫下强行撤离?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但看着昏迷的泠崖和虚弱的洛青阳,没有人提出反对。
求生和守护同伴的本能,压过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一场隐藏在平静下的暗战,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