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隔间里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阳光透过破旧的缝隙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众人都已经醒了，但没人主动说话。安静的咀嚼声和吞咽声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和距离感。
萧烬几次偷偷瞟向安静坐在角落的泠崖，眼神里混杂着残留的震惊和抑制不住的好奇，但每次接触到对方那平淡无波的目光，就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低头猛啃手里的合成粮饼。洛青阳默默地擦拭着他那根染过虫血的钢筋，动作机械，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凯文则抱着一本从避难所交换来的、页面发黄的旧时代植物图鉴看得入神，仿佛想从里面找到世界的另一种答案。赵清悦和夏薇小声交谈着，声音压得极低。
墨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清楚，矿坑里发生的事，像一根刺，扎进了每个人心里。不把这根刺拔出来，或者至少让它不再那么尖锐，团队就没法继续前进。
他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隔间的门帘被掀开了。
零走了进来。她今天换了一身更利于活动的深色衣物，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防水文件夹和一个小型金属箱。她的出现，暂时打破了隔间里沉闷的气氛。
“情报和第一批装备。”零言简意赅，将文件夹递给墨渊，然后把金属箱放在地上打开。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箱子里是几套折叠好的衣物，颜色是灰扑扑的迷彩色，材质看起来比他们之前穿的厚重防护服要轻薄很多，但表面有一种特殊的、类似橡胶的质感。旁边还放着几个全新的、造型更贴合面部的过滤面具，滤罐也更大一些。除此之外，还有几双看起来十分结实、鞋底带着金属钉的靴子。
“这是……”萧烬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那衣物，触手微凉，韧性十足。
“基础防护服，特种复合材料，能有效抵抗弱酸腐蚀和一般性的割裂。比你们之前那身‘铁罐头’灵活多了。”零解释道，又指了指靴子，“靴底加了钢片和防滑钉，应对复杂地形。面具的滤芯是特制的，对多种有毒气体和微粒的过滤效果更好。”
这些都是针对锈蚀峡谷环境特意准备的装备，显然零下了功夫。
墨渊接过文件夹，快速翻阅起来。里面是更加详尽的锈蚀峡谷地图，标注了可能的酸雾区、金属活性异常区以及“拟态怪”经常出没的地点。还有一些模糊的、似乎是远距离拍摄的照片，上面那些扭曲的金属结构和诡异的环境，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情报里还特别强调，峡谷内的声音传导异常，某些频率的声音极易引发金属结构的共振或吸引拟态怪。
“好东西。”墨渊合上文件夹，看向零，“谢谢。”
零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泠崖身上，意有所指地说：“希望这些投入是值得的。”她似乎并不在意团队内部那点微妙的气氛，或者说，她只关心结果。
“我们会完成任务。”墨渊郑重承诺。
零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新装备的到来，总算冲淡了一些异样感。众人开始分发起装备。防护服穿在身上果然轻便了许多，活动起来不再那么束手束脚。新面具戴上去，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趁着大家试穿装备，注意力稍微分散的时候，墨渊觉得是时候了。他走到隔间中央，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对昨天的事情有想法。”墨渊开门见山，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泠崖展现的力量，超出了我们的理解。”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他，气氛再次变得有些紧张。
“我想说的是，”墨渊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泠崖拥有什么样的力量，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是我们并肩作战的同伴。在维修站，在信号塔，在矿坑，她不止一次帮助了我们，救了我们。如果没有她，我们可能早就死了。”
他的目光落在洛青阳身上：“青阳，在矿坑洞口，如果不是泠崖，我们两个可能都挡不住那只虫母。”
洛青阳身体僵了一下，别过脸，但紧绷的下颌线缓和了一些。
墨渊又看向萧烬和凯文：“还有你们，如果不是她清理掉那些漏网的虫子，我们的防线早就崩溃了。”
萧烬挠了挠头，没说话。凯文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
“我们是一个团队。”墨渊加重了语气，“来自哪里，有什么过去，甚至拥有什么无法理解的力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站在这里，目标一致——活下去，完成任务，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然后找到回去的路。”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个人消化他的话。
“猜忌和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我们需要的是信任，是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勇气。”墨渊看向泠崖，声音放缓，“泠崖，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去追问。我只问你一句，你可以继续信任我们，和我们一起走下去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泠崖身上。
她抬起头，看着墨渊，又缓缓扫过其他人带着紧张、期待、疑惑等各种情绪的脸。隔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她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是那个简单的字：“嗯。”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情感的渲染，但就是这个平淡的回应，却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里荡开了涟漪。
墨渊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已经是泠崖能给出的最明确的表态了。
“好。”墨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就够了。”
他转向其他人：“你们呢？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把泠崖当作可以托付生命的队友？”
萧烬第一个跳出来，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有点跳脱的笑容：“我当然没问题！泠崖姐越厉害越好！跟着大佬混，安全有保障啊！”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里的那丝敬畏并未完全散去，只是被更多的兴奋和好奇取代了。
凯文也点了点头，理性地说：“从现有数据和行为模式分析，泠崖队员对我们表现出明确的协同倾向。她的存在，显着提高了团队生存率和任务完成概率。我没有理由不信任。”
赵清悦和夏薇对视一眼，也轻轻点头。赵清悦小声说：“我相信泠崖姐。”
最后只剩下洛青阳。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防护服的衣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泠崖，声音有些低沉：“我……我只是不喜欢那种无力感。”他指的是面对虫母时自己的渺小，以及在泠崖力量面前的失语。
“但……谢谢你救了我和队长。”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口，虽然有些别扭，“我……我会跟上。”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表态了。
墨渊知道不能强求更多，信任的裂痕需要时间慢慢修补。他拍了拍手：“好！既然目标一致，那就别再胡思乱想。抓紧时间熟悉新装备，研究零给的情报。锈蚀峡谷，比矿坑只险不恶，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接下来的半天，隔间里的气氛明显活络了不少。虽然那份对未知力量的敬畏感依然存在，但至少表面上，大家开始尝试恢复正常交流。
萧烬和凯文凑在一起，研究着新地图，讨论着可能的行进路线和应对各种威胁的策略。萧烬甚至还提出几个基于现有材料改造武器的异想天开的点子，被凯文用严谨的逻辑一一驳回，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赵清悦和夏薇则帮着大家调整防护服的松紧，检查面具的气密性。
洛青阳一个人坐在旁边，擦拭着钢筋，眼神偶尔会飘向独自坐在一旁的泠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泠崖面前。
泠崖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
洛青阳似乎有些紧张，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硬邦邦地开口：“那个……如果你的那种……力量，能教的话……”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渴望变强，渴望掌握能守护重要之物的力量，哪怕这力量看起来如此不可思议。
泠崖看着他，摇了摇头，回答依旧简单直接：“教不了。”
洛青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没再纠缠，只是点了点头，默默走开了。他知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墨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干涉。他知道洛青阳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需要他自己去消化和面对。
下午，零又送来了一些补给，主要是高能量的食物和干净的饮水。她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老摩根通过旧时代的某种残留监测设备，发现锈蚀峡谷方向的能量波动近期有加剧的趋势，建议他们如果要行动，最好尽快。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看来不能再拖了。”墨渊看着外面逐渐西沉的落日，做出了决定，“明天一早，出发去锈蚀峡谷。”
夜晚再次降临。
众人都早早躺下，为明天的行动养精蓄锐。隔间里很安静，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的紧张感。
墨渊靠坐在门边，守夜的同时，也在脑海里反复推演着明天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策略。锈蚀峡谷，无疑将是他们来到这个废土世界后，面临的最大挑战。
萧烬翻来覆去，似乎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凯文在睡梦中还偶尔嘟囔着“结构强度”、“能量逸散”之类的词语。赵清悦和夏薇紧紧靠在一起，寻求着彼此的慰藉。洛青阳闭着眼睛，但呼吸并不平稳。
而泠崖，依旧是最平静的那个。她侧躺着，呼吸均匀，仿佛明天只是要去进行一次普通的散步。
月光透过缝隙，悄悄洒进隔间，照亮了地上摆放整齐的新装备，也照亮了每一张带着不同思绪、却不得不共同面对未知明天的脸庞。
前路艰险，但这一次，他们必须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