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吗？”
凌苍玥端坐于御座之上，指尖一只凤凰翩然盘旋，羽翼间流淌着不属于此世的光辉。
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那双凤目冷漠的掠过温淳罡震惊的面容时，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温淳罡确实被震慑住了。
他原本为救徐胜天的事要与这位女帝争辩一番，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惊涛骇浪的震惊。
他死死盯着那只凤凰虚影，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远超陆地神仙与文道儒圣的法则之力，喉头竟有些发干。
“恭...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温淳罡迅速躬身，声音带着重重的颤抖。
先前准备据理力争的架势早已烟消云散，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仙！
这个字在他心湖中投下巨石，激起无边巨浪。
那是多少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终极境界，是超脱凡俗，与天地同寿的起点。
尤其对于他这等钻研天机，穷究文道的修行者而言，“仙”所代表的强大与智慧，远比武道蛮力更具吸引力。
此界关于“仙”的记载，早已消失在古老典籍的残章断句之中，虚无缥缈。
他曾听闻嶂南之地的陈贤或有仙缘，然而嶂南顷刻覆灭，这传闻肯定是假的。
可如今，一位活生生的，气息恢弘的仙，就坐在他的面前，还是这天都帝国的皇帝陛下！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凌苍玥指尖那凤凰周身散发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
那光芒并非单纯的内力或文气凝聚，更像是引动了某种更深层次，更接近世界本源的规则，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以及一种...来自另一个高远世界的超脱锋芒。
“温先生，意外吧。”
凌苍玥的声音不温不火笑道：“讨伐唐尘，关乎国本，朕自有决断，时机一到，必会全力一战，但若只因徐胜天一人，便贸然兴师动众，朕，不会应允。”
“你也回去转告麟儿，生死有命，徐王爷之事，朕亦感痛心，然国事为重，岂能因私废公？让他振作起来，执掌北庭，朕，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温淳罡深深一揖：“臣，遵旨。”
在确认凌苍玥登临仙境之后，他深知任何劝谏都已失去意义。
仙凡之隔，岂是道理可以逾越？
凌苍玥抬头，眸光转向北方：“温先生，你精研文道，沟通天地，近来...可曾察觉北方气运有异？或者说，对唐尘麾下那股忽然崛起的力量，可有更深层次的感知？”
温淳罡有些困惑，随即脑中灵光一闪，一个令他脊背发寒的念头浮现，道：“陛下的意思是...西荒军中，也有...仙境存在？”
凌苍玥脸色转为凝重，指尖凤凰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啼，周遭空气都随之震荡：“若非如此，朕实难想象，他唐尘何以凭借百万兵马，两月内摧枯拉朽般拿下嶂南，又能轻易击溃北庭百战铁骑？”
“徐胜天乃北庭支柱，身边高手如云，若非遭遇绝对的力量碾压，岂会败得如此彻底，甚至连脱身都做不到？”
温淳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一直对西荒军团的战力感到匪夷所思，却从未敢向“仙”这个方向揣测。
经凌苍玥点破，许多疑团顿时全都明了！
是了，唯有仙境的力量，才能如此轻易地瓦解北庭铁骑的冲锋，才能让徐胜天那般人物连逃生都成为奢望！
还有他之前布下，意图斩断唐尘军势龙气的“斩龙阵”，竟被人于千里之外轻易破去，反噬之力几乎让他修为受损...
如今想来，那绝非寻常手段，定是精通法则的仙境高手所为！
“陛下明鉴！若西荒军中真有仙境，那...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温淳罡语气中带着真正的忧虑，但更深层的目的，是试探凌苍玥自身踏入仙境的缘由，以及...
这背后是否意味着某种天地剧变的开端。
凌苍玥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她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早就看透其心意的明了：
“温先生，你我皆知，这方天地看似广袤，实则不过是无垠宇宙中的一隅，有多少秘境、多少未知的领域，是我们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
说到这，她略作停顿，观察着温淳罡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渴望，继续道：“朕能踏入此境，全赖老祖恩泽，而老祖此次归来，也带回一个关乎此界所有巅峰修行者命运的消息...”
她故意再次停顿，享受着温淳罡那屏息凝神的姿态，方才一字一句道：“仙门...即将重开！”
“什么！”
温淳罡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渴望的光芒。
那是一种近乎痴狂的惊喜与期待，他甚至连声音都因激动而变得与其稳定身份不符的破音：
“陛下！此言...当真？”
成仙！这是他毕生追求的执念，如今竟真的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朕，金口玉言，岂会妄语？还是老祖亲口所言，仙门重启已在倒计时，届时，此界所有卡在陆地神仙，文道儒圣等巅峰瓶颈之人，皆有机会引动仙缘，叩开仙门，飞升...或接引仙气，成就仙道之位！”
温淳罡身体微微颤抖，对着御座深深拜下，声音哽咽：“臣...叩谢陛下天恩！告知此等惊天秘密！”
这个消息的价值，远超他此次面圣的所有预期，甚至冲淡了徐胜天被俘带来的阴霾。
“天下大乱，必生异象，龙蛇起陆，仙神临凡，亦是定数。”
凌苍玥站起身，周身隐有仙光缭绕，气势强大：“他唐尘军中即便此刻有仙，也不过是占了先机，待仙门大开，老祖自会引渡更多上界真仙降临，到那时，唐尘及其党羽，不过是一群蝼蚁，覆手可灭！”
“敢问陛下，仙门...将于何时，何处开启？”
温淳罡迫不及待地追问，心脏狂跳。
凌苍玥抬手，指向北方，目光悠远：“根据老祖推算，契机...就在北庭之地。”
“北庭！”
温淳罡几乎是大喜，就差跳起来欢呼，旋即再次躬身，“天佑天都！臣明白了！臣即刻返回北庭，辅佐世子，静待仙缘！”
“嗯，去吧。”
凌苍玥挥袖间又道：“唐尘大军北上之势已难阻挡，朕已传令沿途关隘层层阻击，估计是拦不住，但可不断消耗其兵锋锐气。”
“陛下费心了，北庭也会即刻出兵与陛下共同阻击唐尘，臣，告退！”
温淳罡再无犹豫，心中救回徐胜天的念头已被仙门将开的巨大惊喜彻底取代。
正如女帝所言，即便救回徐胜天，一个被斩去四肢，精神恐怕亦遭受重创的废人，对大局已无任何利益。
当前首要，是确保北庭稳定，迎接那万古未有之变局！
看着温淳罡匆匆离去的背影，凌苍玥指尖的凤凰虚影缓缓消散，她深邃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无人能察的冷芒。
...
南边。
茫茫群山之中。
唐尘的西荒大军，正向着北方挺进。
队伍绵延数百里，虽经连日跋涉，军容依旧严整，强烈肃杀之气弥漫整个行军大路。
中军之处马车上。
唐尘随意地坐在车辕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沿途景色。
大军前由唐狼直接统辖的“镇龙司”领路。
这支军队，正如唐尘当初创立的那样，网罗的几乎全是奇人异士。
其中，丧归一与苗花二人，几乎在同一时刻，猛地将目光投向了前方那座突兀耸立的漆黑大山。
丧归一面色苍白，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死气。
苗花则一身色彩斑斓的苗疆服饰，眼眸灵动，同样对阴邪之气敏感异常。
二人主修之术，皆与亡灵，阴煞息息相关，因此他们对死物，怨气的感知，远比寻常武道高手甚至陆地神仙的的强者还要敏锐。
此刻，在他们二人的灵觉“视野”中，前方那座大山根本不是什么山岭，而是一座恐怖怨气的巨大坟冢！
那怨气之烈，冲天而起，使得那片天空都显得晦暗阴沉，隐约间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哀嚎。
“好重的怨气！几乎凝成鬼域！”苗花俏脸微变，低声惊呼。
丧归一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目中闪过凝重：“这不是普通的鬼气，此地...恐是古战场，或是曾有大量人被屠戮封印于此，经年累月，滋生了不得的东西，如此规模...恐怕...”
“必须立刻禀报将军与陛下！”
“我去！”
丧归一话音未落，身形飘忽而起，几个闪烁便掠过重重队伍，来到最前方唐狼的战马旁。
唐狼见丧归一靠近，好奇问道：“何事？”
丧归一拱手道：“将军，前方那座黑山有异常！要不要通知全军停下！”
“山中怨念滔天，已非活人禁地，恐有大量鬼物盘踞，其气息...极为不详！”
“鬼物？”
唐狼目光射向远处的漆黑山岭。
以他武道修为，虽也能隐隐感觉到那片天地气息阴冷晦涩，却不如丧归一感知得那般清晰具体。
但他深知丧归一的能力，对他的判断深信不疑。
唐狼沉吟道：“你在此警戒，我即刻禀报陛下与韩帅！”
他调转马头，快速驰向中军。
来到马车前，见唐尘正坐于车辕，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陛下！前方遇阻，丧归一禀报，那座黑山之中怨气极重，疑有强大鬼物盘踞，恐惊圣驾。”
唐尘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惊容，反而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笑意，他抬眼望向那座越来越近的漆黑山岭，轻声道：“鬼吗？”
说完，摆摆手道：“无碍，无碍，传令下去，大军保持阵型，继续前行，不必声张，免得扰了军心。”
唐狼一怔，见陛下如此镇定，心中稍安，当即领命：“是！末将遵旨！”
他相信陛下的判断，既然陛下说不必在意，那便无需畏惧。
庞大的军队朝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山岭行进。
当先锋部队的士兵们刚刚踏入山脚的阴影范围时！
“呼！”
一股难以形容的，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仿佛一瞬间坠入了万年的冰窟。
气温骤然降低了几十度不止，空气中甚至凝结出了细密的，带着灰败颜色的冰晶。
许多士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呼吸的气体瞬间变成白雾。
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寒冷，更夹杂着一种直透灵魂的阴冷死寂之感。
与此同时，军中那些修为高深的将领与诸多高手，几乎同时心生感应，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大军两侧那幽深茂密的树林与灌木丛中。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影”！
它们静静地站立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完整的军人形态，身披残破腐朽的甲胄，手持锈迹斑斑的刀剑长矛。
有的则躯体残缺，断臂残肢，甚至拖着模糊的内脏，
更有一些形体扭曲，如同被巨力强行拼接在一起的肉块，散发出浓郁的恶意。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面目狰狞可怖，眼神空洞无物，或者燃烧着幽幽的鬼火。
皮肤呈现出死灰腐烂的状态。
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只有怨毒与死寂。
它们也并非实体，身体边缘显得有些模糊由怨气凝聚而成，在林间阴影中若隐若现，无声注视着这支闯入它们领域的生者大军。
面对这突然出现的鬼怪大军！
战马不安地嘶鸣，用蹄子刨着地面，显然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一股压抑的死寂氛围也瞬间笼罩了全军。
“放肆！”
一声怒斥！
声音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凛然正气，瞬间冲散了部分阴寒之气。
出声者，正是镇龙司主将唐狼！
只见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发出一声长嘶。
“当”的一声，唐狼腰间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战刀寒光一闪出鞘！
目光威严扫视着两侧林间那无数狰狞的鬼影，再次一声大喝：
“尔等孤魂野鬼，不入轮回，滞留阳世，已是罪孽！如今竟敢聚集于此，惊扰圣驾，阻我王师，更是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