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吃街KtV那晚之后，李媛馨和郁蓝峰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她依旧会经过四班后门，脚步却会不自觉地迟缓。
他依旧能看到她，目光却比以前更快地移开。
那种基于周杰伦音乐建立的默契，在一种无声的尴尬中，变得有些凝滞。
高志雄的追求则变得更加明目张胆。
他几乎每天都会“偶遇”李媛馨，有时是一瓶冰镇的果汁，有时是一张很难买到的周杰伦专辑引进版卡片。
二班同学的起哄也愈演愈烈，“班花配班草”的传言在年级里几乎成了公认的事实。
李媛馨置身于这种热情的漩涡中心，心情复杂。
高志雄的好的确让人难以抗拒，他耀眼、直接，能满足一个少女对校园王子的大部分幻想。
可每当和他在一起，热闹散去后，心底某个角落总会泛起一丝空洞，那是一种无法分享最隐秘心事的隔阂感。
周五的校园艺术节预选赛结束后，天色已近黄昏。
李媛馨作为文艺部干事忙前忙后，结束时已是满头细汗。
高志雄自然地在礼堂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两罐可乐。
“辛苦了，喝点东西。”他递过一罐，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暖。
“你刚才在台上协调的样子，很有范儿。”
“谢谢。”李媛馨接过可乐，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时间还早，我们去操场走走吧？听说今晚有星星。”高志雄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李媛馨犹豫了一下，看着高志雄诚恳的眼神，又想到郁蓝峰那日益加深的沉默，一种莫名的赌气情绪涌了上来。
她点了点头：“好。”
初夏的傍晚，操场上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跑道上还有三三两两锻炼的同学，看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安静。
高志雄和李媛馨沿着跑道慢慢走着，聊着艺术节的节目，聊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气氛轻松，却暗流涌动。
走到操场尽头，靠近器材室的那片相对僻静的阴影处时，高志雄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篮球拍打声和彼此有些加快的呼吸声。
“媛馨，”高志雄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
“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
李媛馨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抠紧了可乐罐。
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从第一次在篮球场边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后来接触多了，我更确定……我喜欢你，李媛馨。”
高志雄的目光灼灼，紧紧锁住她。
“做我女朋友，好吗？”
直白而热烈的告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李媛馨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她应该答应的，不是吗？
高志雄符合所有少女梦寐以求的标准，和他在一起，会是轻松而光鲜的。
可是，为什么心底有个声音在微弱地挣扎？
就在她思绪混乱、嘴唇微张，还未来得及给出任何回应的时候，高志雄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那双迷蒙的眼睛，以为那是默许和羞涩。
他心下一动，俯身，朝着那近在咫尺的唇瓣凑了过去。
一股强烈的、带着陌生男性气息的热意扑面而来。
李媛馨下意识地猛地偏过头去！
那个原本应该落在唇上的吻，因为她的躲闪，只轻轻地、仓促地擦过了她的嘴角，最终印在了她的脸颊上。
触感温热而短暂，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李媛馨。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刚刚被碰到的脸颊。
初吻……这算被夺走了吗？
一种混杂着惊吓、慌乱和一丝被冒犯的情绪涌了上来。
而就在这尴尬、混乱、静止的一刻……
器材室的拐角处，一个身影僵立在那里，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是郁蓝峰。
他本来是和王聪来操场跑步的，王聪临时被老师叫走。
他便一个人过来，想绕到器材室后面安静的地方听会儿歌，却万万没想到，撞见了这样一幕。
他看到了高志雄深情的告白（虽然没听清具体内容，但那姿态毋庸置疑），看到了他俯身，看到了……
那个吻（从他的角度，清晰地看到了高志雄凑过去，以及李媛馨偏头后，那个吻落在她脸颊上的全过程）。
“轰——”的一声，郁蓝峰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是窒息般的钝痛。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
他不是……应该没感觉的吗？
不是一直告诉自己，只是同学吗？
为什么此刻，胸口会闷得发慌，像是要炸开一样？
为什么会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冲上去将高志雄推开的冲动？
为什么看到李媛馨被亲吻（哪怕是脸颊），会让他感到如此刺眼，如此……难以忍受？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恐慌和酸楚席卷了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李媛馨的感情，是模糊的，是可以压抑的。
直到这一刻，亲眼目睹她可能与别人确立关系，甚至有了亲密接触的可能。
他才骇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同学之情”。
那是一种强烈的、排他的占有欲，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慌，是看到她和别人亲近时，心脏会无法控制地抽痛的……喜欢。
可恶啊！
他不想看见她！
不想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
郁蓝峰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激烈情绪重新压回心底深处。
他跑得很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却盖不住内心疯狂叫嚣的声音——
“你喜欢她！郁蓝峰，你他妈明明就喜欢李媛馨！”
可是，现在意识到，还来得及吗？
他刚才看到的，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接受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刚刚才确认的心意。
他再次选择了压抑，用更坚硬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
仿佛只要不承认，不面对，那份刚刚萌芽就被现实狠狠踩踏的感情，就不曾存在过。
操场上，李媛馨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慌乱地推开还试图靠近的高志雄。
“对不起……我……我需要时间想想！”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转身飞快地跑开了，留下高志雄一个人站在原地，表情复杂。
而她并不知道，在她心乱如麻的那一刻，那个她最在意的人，已经带着一颗被震撼和酸楚填满的心。
仓皇地逃离了现场，再次将自己沉入更深的沉默与挣扎之中。
说好的幸福呢？
似乎还在遥远的未来徘徊，而眼前的迷雾，却越来越浓。
（第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