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淡金色的光线透过藤蔓与岩隙,在狭窄的洞穴内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光线如同最温柔的触手,先是落在迟昭沉静而坚毅的侧脸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然后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凌暮轻颤的眼睫上。
意识如潮水般从深沉的疲惫与黑暗中上浮。凌暮首先感受到的,并非坚硬冰冷的岩石,而是周身包裹着的、带着熟悉体温的温暖。那温暖来源于覆在他身上的粗布外衫,更来源于……紧贴着他后背的、坚实而炽热的胸膛,以及腰间那条存在感极强的、沉稳地环着他的手臂。
手臂的主人似乎还在沉睡,呼吸均匀悠长,喷洒出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他后颈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那气息与他自身的清冷药香、以及洞穴内微潮的泥土气息混合,形成一种极其私密而暧昧的氛围。
凌暮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昨夜昏迷前的记忆碎片般回涌——山脊上的脱力、被横抱起的颠簸与羞耻、岩穴中精疲力竭的疏导与沉睡……然而,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最后是靠在石壁上的。何时变成了这般……几乎是全然依偎在迟昭怀里的姿势?
腰间的手臂似乎感受到了他瞬间的紧绷,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无意识般地收拢了些许,将他的身体更紧密地贴合向那温暖的热源。迟昭的下巴甚至在他头顶发丝间轻轻蹭了蹭,发出一声近乎满足的、极其轻微的咕哝。
这近乎本能的占有与依赖姿态,像一簇细小的火焰,猝不及防地烫在了凌暮冰封的心湖上。一股混杂着惊愕、羞恼、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慌乱的酥麻感,从脊椎尾端猛地窜起。
他几乎立刻想要挣脱,属于星域少主的骄傲与长久以来封闭的心防让他无法容忍如此亲密无间的姿态。然而,就在他试图凝聚起一丝力气时,体内传来的、依旧明显虚弱和隐隐钝痛的感觉,以及那被温暖包围后奇异地减轻了的、骨髓深处的寒意,让他挣扎的动作停滞了。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全然排斥。
这认知比身体的虚弱更让他心惊。迟昭的怀抱不同于任何他曾经有过的经历(事实上,他也几乎未曾与人如此接近过)。它强势,带着少年人不可忽视的侵略性,却又在细微处透露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如同在守护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那透过衣衫传递过来的体温,真实而灼热,驱散了长年累月因伤势和孤寂而盘踞在他体内的冰冷。
他的身体,远比他的意志更早地贪恋上了这份温暖,甚至在下意识地往那热源深处蜷缩。
就在凌暮内心天人交战、僵直着身体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刚醒时沙哑的低语:“师尊……您醒了?”
迟昭的声音很近,几乎是贴着他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尖,让凌暮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耳根迅速漫上一层薄红。他立刻闭紧双眼,试图伪装尚未清醒,但过于明显的身体反应和骤然紊乱了一瞬的呼吸,早已出卖了他。
迟昭其实早在凌暮身体微僵的那一刻就已醒了。他对怀中人的任何细微变化都敏锐至极。他没有立刻“醒来”,而是贪婪地享受着这清晨难得的温存,感受着凌暮身体从僵硬到微微放松、再到此刻因被“抓包”而再次紧绷的整个过程。
他心中那头贪兽餍足地低吼,却又因凌暮那细微的颤抖和耳际的薄红而心痒难耐。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于是主动“苏醒”,给了凌暮一个反应的时间,同时也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稍稍放松了一些,却并未撤离,保持着一种既给予空间又不失亲昵的姿态。
凌暮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只能缓缓睁开眼,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他没有回头,目光落在前方岩壁上斑驳的光影,声音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清冷,却因初醒和心绪不宁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柔软和干涩:“……放开。”
这两个字说得毫无气势,甚至像是某种无力的嗔怪。
迟昭的唇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他依言松开了环在凌暮腰间的手臂,动作缓慢,仿佛带着不舍。温暖的源头撤离,清晨岩穴的凉意立刻侵袭而来,凌暮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
迟昭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将滑落些许的粗布外衫重新替他拢好,指尖“无意间”擦过凌暮肩颈处的肌肤,引起又一阵细微的战栗。“师尊,您感觉如何?伤势可还安稳?”他坐起身,绕到凌暮面前,单膝跪地,目光关切地落在他脸上,仔细端详着他的气色。
这个姿势让两人的距离依然很近,迟昭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晨光,将他笼罩在一片带着体温的阴影里。凌暮不得不抬起眼,对上他那双写满担忧与专注的眸子。少年的眼睛很亮,深邃处暗红隐现,此刻却清澈得映着他的倒影,仿佛满心满眼都只装着他一人。
凌暮心绪更乱,偏过头,避开了那过于灼人的视线,淡淡道:“尚可。”他试图自己撑起身,手臂却依旧酸软无力。
迟昭立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稳稳地助他坐直。“您昨夜本源震荡加剧,又强行赶路,消耗甚巨。苏先生的丹药虽好,也需时间慢慢化开。今日……我们恐怕还需在此暂避,至少待您恢复几分气力再动身。”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意味,已然接过了主导权。
凌暮蹙眉,他深知停留的风险。“暗星卫……”
“弟子已加强了洞口禁制,也时刻留意着外界动静。”迟昭打断他,语气沉稳,“此刻贸然行动,若再遇险情,恐对师尊伤势更为不利。不如以静制动,待您稍复,夜晚再行赶路,更添把握。”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诱哄般的轻柔,“师尊,信我一次,可好?”
最后那句“信我一次,可好?”,轻轻敲在凌暮心上。他看着迟昭近在咫尺的、写满坚定与恳切的脸,拒绝的话竟一时说不出口。昨夜若非他……自己恐怕早已支撑不住。他的判断,在此刻似乎比自己的逞强更为理智。
“……依你。”凌暮最终吐出两个字,算是妥协。他垂眸,看着迟昭依旧扶着自己手臂的手,那掌心传来的热度固执地渗透进来。
迟昭眼中笑意加深,如同阳光穿透云层。他并未立刻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另一只手自然地抬起,指尖轻柔地拂向凌暮的鬓边。
凌暮下意识地想躲,却因身体虚弱和那指尖并未带有任何攻击或强迫意味而顿住。
迟昭的指尖轻轻掠过他凌乱的银发,将一缕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温柔地别到他耳后。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那微凉的耳廓,感受到其下瞬间升高的温度。
“头发乱了。”迟昭低声道,目光流连在那泛着淡红的耳尖上,眸色深了深。他的指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若有似无地在那细腻的耳廓边缘流连了一瞬,才克己地收回。
凌暮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是有细小的电流窜过,一路蔓延到心尖,带来一阵陌生的悸动。他抿紧唇,耳根的薄红却不受控制地蔓延到了脖颈。他从未被人如此细致又暧昧地对待过,这感觉陌生而令人心慌,却又……并不讨厌。
“多事。”他勉强吐出两个字,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某种无力的掩饰。
迟昭低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得逞的愉悦。他终于松开了扶着凌暮手臂的手,转身从储物法器中取出清水和干净的布巾,浸湿后拧干,递到凌暮面前:“师尊,擦把脸吧。弟子去附近探查一下,顺便看看能否寻些野果或清净水源。”
他考虑周全,将空间暂时留给凌暮,让他整理心绪,同时也承担起护卫和觅食的职责。
凌暮接过微凉的布巾,指尖触及迟昭温热的掌心,又是一颤。他垂下眼帘,胡乱地擦了擦脸,冰凉的布巾让脸上的热度稍稍消退,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澜。
迟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此刻凌暮难得流露的、带着一丝脆弱与无措的模样刻入心底,然后才转身,身形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洞穴入口的藤蔓之后。
洞穴内重归寂静,只余下凌暮一人。他握着手中微湿的布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迟昭指尖的温度。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低沉的笑声和轻柔的“头发乱了”。腰间似乎还残留着被手臂环抱的触感,后背也仿佛依旧贴靠着那炽热的胸膛……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运转星辰之力让心绪平复,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静心。脑海中反复闪现的,竟是迟昭那双专注凝望他的眼睛,和他带着薄茧的、温暖干燥的手指。
冰层之下,暖流汹涌,几乎要破冰而出。他清楚地感觉到,某些东西,正在失控。而那个始作俑者,正用一张名为“温柔守护”的网,将他越缠越紧,而他……似乎正在失去挣脱的意愿。
他将布巾缓缓覆在脸上,冰凉的湿意掩盖了逐渐攀升的热度。心中那关于“星陨之变”的冰冷记忆与背叛的痛楚,似乎都被此刻这陌生而汹涌的情潮,暂时冲淡了几分。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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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钩子:
约莫半个时辰后,迟昭悄然返回,手中拿着几枚青红相间的野果和一只以宽大叶片包裹的、盛满清冽山泉的水囊。他刚踏入洞穴,脚步便是一顿——只见凌暮依旧坐在原处,背对着洞口,月白的裙衫衬得背影单薄,银发如瀑垂落,他正微微低头,手中摩挲着的,正是那枚核心带着裂痕的星辉玉佩。玉佩在透过藤蔓的晨光下,流转着黯淡却执拗的微光,映照着凌暮侧脸上一种罕见的、近乎迷茫与追忆的神情。迟昭的心,也跟着那光芒,轻轻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