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阴影的迟昭,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混沌魔元在体内缓慢流转,模拟着周围环境的死寂与阴冷。滤元魔域不再外放,而是紧紧贴合着皮肤,如同第二层肌肤,隔绝着可能引起魔傀警觉的能量波动。
他的身形在嶙峋怪石与暗红色血煞冥河的岸边快速移动,如同鬼魅,无声无息。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前方那座巍峨耸立的黑煞殿,以及殿外那些如同雕塑般伫立、或规律巡弋的庞大身影。
那便是“黑煞卫”。
它们的身高普遍超过三丈,通体由一种暗沉无光的金属与不知名黑色石材熔铸而成,关节处铭刻着繁复而诡异的魔纹,流淌着暗红色的光芒。它们没有面孔,只有头盔位置两点猩红的光焰在跳动,散发出纯粹而冰冷的杀意。每一尊黑煞卫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都稳稳停留在元婴初期层次,虽略显呆板,不如真正的元婴修士灵动,但那磅礴的魔元与坚固的躯壳,足以碾碎任何金丹境的修士。
此刻,绝大部分黑煞卫的“视线”都被远处那道璀璨星虹所吸引。凌暮如同闲庭信步般在魔物群中穿梭,所过之处,星辉点点,那些扑上来的强大魔物,无论是金丹巅峰的魔蝠还是接近元婴的骸骨巨兽,触之即溃,非死即伤。他并未施展惊天动地的大神通,但每一次简单的挥手、弹指,都蕴含着莫测的规则之力,精准而高效地清理着障碍,同时也将更多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
这为迟昭创造出了一条狭窄而危险的“路径”。
他必须精确计算每一队黑煞卫巡逻的间隙,利用它们视野的死角,以及被凌暮引发的骚动作为掩护,一点点向黑煞殿大门靠近。空气中弥漫着狂暴的能量乱流,魔物的嘶吼、能量的爆炸声不绝于耳,这些都成了他最好的伪装。
一次,他刚刚借助一块巨石的阴影躲过一队三尊黑煞卫的交叉巡逻,正欲快速穿过一片开阔地带时,另一队从侧翼绕来的黑煞卫突然改变了方向,猩红的视线扫向他藏身的方向!
迟昭心脏猛地一缩,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连混沌魔元的流转都几乎停滞。那队黑煞卫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停下脚步,头颅缓缓转动,猩红的光焰扫视着这片区域。
时间仿佛凝固。迟昭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从自己藏身之处掠过,带着令人神魂冻结的寒意。他握紧了手中的墨斩,体内魔元暗自凝聚,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远处凌暮似乎“无意间”弹出一缕格外耀眼的星辉,精准地命中了一头试图从背后偷袭他的巨型魔蛛。魔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爆炸开的能量和强烈的光芒瞬间吸引了那队黑煞卫的注意,它们立刻转向,朝着能量爆发处低吼着冲去。
危机解除。
迟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绝非巧合。凌暮一直在看着他,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俯瞰着掌中蝼蚁的挣扎,并在适当的时机,轻轻拨动一下命运的丝线。
这种被完全掌控、连生死都在对方一念之间的感觉,让他屈辱,却又不得不承认……若非如此,他刚才恐怕已经暴露。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不敢有丝毫耽搁,再次融入阴影,向前疾行。
越靠近黑煞殿,巡逻的黑煞卫密度反而有所下降,但个体的气息却更为凝实厚重,显然是把守核心区域的精锐。殿门高达十丈,通体漆黑,上面雕刻着万魔咆哮的浮雕,散发出古老而沉重的威压。两尊体型格外魁梧、手持巨斧的黑煞卫如同门神般矗立在门前,猩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视着前方有限的区域。
这里,几乎没有可供利用的盲点。
迟昭潜伏在最后一片怪石的阴影中,眉头紧锁。强行突破绝无可能,哪怕只惊动一尊,他也必死无疑。等待它们离开?看那两尊黑煞卫如同扎根般的姿态,显然不会轻易移动。
就在他苦思对策之际,后肩处,那个曾被凌暮手掌搭过的地方,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热!
并非物理上的高温,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烫感,仿佛有什么烙印被激活了。与此同时,一段极其简短、冰冷、直接在他心神中响起的信息流涌入:
“左卫,三息后,视线右移七度。”
是凌暮的声音!
迟昭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远处。凌暮依旧在与越来越多的魔物周旋,身影在漫天魔气与闪耀星辉中若隐若现,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传音的迹象。这信息,是通过那个所谓的“星辉印记”传来的!
他来不及细想这印记究竟还有何用途,也无暇愤怒于对方连自己最后的独立思考空间都要侵入。机会转瞬即逝!
几乎是本能地,在心头默数三息,当左边那尊黑煞卫头颅微不可查地向右转动,猩红目光偏离正中轴线的刹那,迟昭动了!
他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几乎融入环境的淡灰色影子,如同离弦之箭,贴着地面,险之又险地从两尊黑煞卫视野的短暂交错盲区中穿过!
就在他身形即将完全没入殿门前方那片相对安全的区域时,右边那尊黑煞卫似乎察觉到了极其细微的气流波动,头颅有回转的趋势!
迟昭心头一紧。
然而,预想中的警报并未响起。他感觉到后肩那灼热的印记微微一闪,一股清凉中带着绝对威严的气息极淡地扩散而出,如同最高阶位的魔主降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制力。
那尊正要回转视线的黑煞卫,猩红的光焰猛地跳动了一下,竟如同遇到了某种血脉或层级上的绝对压制般,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那点微弱的疑虑瞬间消散,头颅继续保持着原有的巡逻姿态。
迟昭成功穿过了最后防线,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冰冷巨大的黑煞殿门之上。
他背靠着门扉,剧烈地喘息着,并非因为体力消耗,而是因为精神的高度紧绷与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惊险。他抬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肩,那里皮肤光滑,并无任何异样,但那灼热的余温似乎还残留着,提醒着他那道无形烙印的存在。
凌暮……他早就计算好了一切。包括这最后的、需要动用“印记”才能通过的关卡。他不仅掌控着他的行动,甚至能通过这印记直接传递信息,施加影响……
自己在他面前,仿佛一个完全透明的、被牵线的木偶。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屈辱和一丝……被绝对掌控下的诡异战栗,席卷了他的全身。
就在这时,凌暮那冰冷的声音再次通过印记,直接在他心湖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确认所有物完好无损的满意:
“做得不错。殿内有‘万化魔池’,可淬你媚骨,固你魔元。一个时辰内,取得池心‘黑煞源核’。”
命令下达,不容置疑。
迟昭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眼中重新凝聚起冷厉与决然。他伸手,推向那沉重无比、刻满魔纹的殿门。
无论前方是机缘还是陷阱,无论凌暮有着怎样病态的意图,此刻,他唯有前行。
殿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浓郁到化不开的精纯魔气夹杂着古老沧桑的气息,从中汹涌而出。
迟昭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而入。
在他身影没入殿内黑暗的刹那,远处,凌暮挥袖震散一头扑来的元婴魔禽,琉璃色的眸子淡淡地扫过那已然闭合的殿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万物冻结的弧度。
他的猎物,正在他亲手布下的牢笼中,一步步走向既定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