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孙敬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庆幸以及几分“见惯了风浪”的古怪淡定表情;
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莫名的自豪插话道:
“两位先生,放宽心,这才到哪儿啊?
跟着我家公子走南闯北,这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化险为夷,那简直是家常便饭,三天两头就得来上一回。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他边说边拍了拍胸口,仿佛在安抚自己同样受惊不轻的心脏。
旁边的朱富也凑了过来,粗犷的脸上带着分享惊天秘辛的神秘表情;
压低声音,瓮声瓮气地补充道,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嘿,这算啥?更吓人的你们是没赶上!
我听香儿小姐私下里说,当初在历阳,情况那才叫一个紧急;
公子为了救她,徒手就把一个凶神恶煞的贼人头子的脑袋……啧啧,当西瓜那么给拍碎了!那场面……”
华佗缓缓收回望向那支溃退军队的目光,眼神先是落在正背对着他、默默收拾银针与火炉的陆渊身上;
随即又不由自主地转向那只此刻温顺得如同家养大猫、正任由孙峦拥抱脖颈的蓝色巨虎。
老人花白的眉毛紧紧拧成了一个结,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困惑;
深切的担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未知存在的敬畏。
他伸手指着那巨虎,指间微微有些颤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探究,沉声问道,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
“渊儿,你且与为师说实话……这……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巨兽,为何会突兀地出现在这南阳腹地?
又为何……独独对你和香儿如此……如此俯首帖耳,甘为驱策?”
陆渊将最后一件器具仔细收好,直起身,转过来面对师父那仿佛要穿透人心的审视目光;
年轻的脸庞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无奈和真实的茫然。
他一边整理着翻腾的思绪,一边斟酌着用词,谨慎地回答道:
“师父,此事说来话长,其中玄妙,弟子至今也难以尽数参透。
当初在丹徒山之中,确是机缘巧合,弟子遇见了香儿和它。
应它所求,弟子尝试着施以援手,侥幸救回了它的伴侣,那‘虎夫人’一命。”
他目光扫过那巨虎,语气带着不确定的推测,“或许……或许它真的天生通灵,能辨善恶,知恩图报;
故而今日在此危急关头,现身相助也说不定。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未能解开的谜团;
“只是弟子也万万没有想到,它竟会一路跋山涉水,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悄然跟随我们到了这南阳之地。
更未料到,它会在方才那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关头,如此精准地现身,扭转乾坤……”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真诚的困惑,显然,这远超常理的巨虎远途相随与适时出现,也完全出乎他本人的预料和理解范围。
正当众人惊魂未定,心潮澎湃,还在努力消化方才那场堪称惊天逆转、足以颠覆认知的经历时——
“嗷呜——!”
又是一声穿透力极强的虎啸传来,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但这声咆哮,相较于蓝色巨虎那震慑山林的威猛雄浑,显得略微低沉、沙哑,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虚弱感。
所有人刚刚稍缓的心跳再次骤停,猛地循声望去,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另一只体型稍小一圈、但依旧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墨蓝色巨虎,正步履略显蹒跚;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姿态,从同一片幽暗密林的阴影深处缓缓踱步而出。
它的动作似乎带着伤愈后的些许滞涩,不如它的伴侣那般矫健迅猛,步履间甚至能看出右后肢微微着力不足的痕迹。
然而,它那双同样的琥珀色双瞳中,却清晰地流露出一种温和、依恋以及见到亲人般的欣喜光芒。
驮着孙峦的蓝色巨虎立刻发出一声短促而急切的低吼,那吼声中充满了关切与催促。
它那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敏捷,猛地转身,载着背上的孙峦,快步向自己的伴侣迎去。
那急切而充满保护欲的模样,竟像极了人间久别重逢、互诉衷肠的恩爱眷侣。
虎背上的孙峦非但不怕,反而惊喜地拍手欢呼,小脸兴奋得通红:
“虎夫人!你也来啦!一个多月不见,你的伤是不是好多啦?走路还不利索吗?”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大家伙”粗壮的脖颈,语气带着熟稔的请求;
“大家伙,快放我下去,我要去看看虎夫人的伤好利索了没,要不要再让哥哥给她看看!”
蓝色巨虎顺从地、极其平稳地俯下雄伟如山岳的身躯。
孙峦像一只灵巧的松鼠,哧溜一下便滑下了那布满幽蓝毛发的宽阔虎背;
脚步轻快地几步跑到“虎夫人”面前,毫无惧色地仰起小脸。
“虎夫人”见到她,竟也顺从地低下头,将它那颗硕大无比、足以轻易咬碎牛骨的头颅;
极其轻柔、甚至带着几分讨好意味地蹭着孙峦粉嫩的脸颊和瘦小的肩膀;
喉咙里发出愉悦而温顺的“呼噜”声,那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却充满了显而易见的亲昵与信赖。
“哎呀,虎夫人,你好热情呀!别蹭啦,好痒哦!”
孙峦被那毛茸茸的巨大头颅蹭得咯咯直笑,身子微微后仰,却并未躲开;
反而伸出小手,也温柔地抚摸着“虎夫人”颈侧那光滑如最上等绸缎的皮毛,仿佛在安抚一位久别重逢的亲密伙伴。
这超越物种、跨越体型的温情一幕;
再次强烈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感官和认知,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与震撼之中。
这时,小茹一手拉着仍有些害怕、紧抓她裙角不放的圆圆;
另一手牵着同样既好奇又畏惧、小脸绷得紧紧的崔钰;
从马车那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她在距离巨虎数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一丝源自共同经历的熟稔亲切,扬声喊道:
“大家伙!虎夫人!你们还认得我吗?我们……我们可以过来看看你们吗?”
两只巨虎闻声,同时抬起头,那四只琥珀色的巨大瞳孔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小茹和两个小丫头身上。
“虎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却不算凶戾的呼噜,粗长的尾巴在空中随意甩动了两下,扫起一小片尘土;
而伤势未痊愈的“虎夫人”则用鼻子轻轻喷了口气,湿润的鼻尖微微耸动;
那放松而温和的姿态,竟像是某种清晰的默许与认可。
孙峦见状,立刻笑着充当起翻译,朝小茹她们用力挥手:“茹姐姐,圆圆,小钰儿,快过来吧!
大家伙和虎夫人同意啦!它们记得你的气味呢,茹姐姐!”
得到这来自山野之王的“许可”,小茹心中稍安,她深吸一口气,牵着两个一步一挪、几乎是在用脚尖试探着前行的小丫头;
慢慢地、极其谨慎地靠近那两只如同小山般矗立的巨兽和站在它们中间的孙峦。
圆圆和崔钰紧紧靠在小茹身侧,仿佛要将自己藏进她的影子里,两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写满了对庞然巨物最本能的恐惧,小身子微微发抖,却又压抑不住天性中那股浓浓的好奇;
偷偷地、飞快地打量着那两只遍体墨蓝、宛如从古老神话画卷中走出的异兽,尤其是那只看起来温和些的“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