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心中微微一震。
他再度意识到，张飞绝非寻常认知里那般仅是一员莽撞猛将。
其眼光之锐利，如快刀剖竹，直透事物核心，分毫毕现。
二人边走边说步入了议事大帐。
陆渊含笑拱手，语气中带着由衷的钦佩：“兄长慧眼如炬。
队列训练，确是铸就强军的第一步，但强军之道，浩瀚如海，远不止于此。
故此，小弟欲将所思所想，系统整编，称之为——‘练兵十法’。”
“好！你说，某来刻！”张飞眼中精光暴涨，仿佛猎人见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
他抄起毛笔旁的刻刀，气势迫人，那目光灼热得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陆渊缓缓踱步，字句斟酌；张飞则执刀凝神，屏息以待。
一时间，帐中唯闻刀尖游走于竹简上的沙沙细响，与陆渊清晰而沉稳的话语交织呼应：
一、严选兵源，重铸军魂
练兵必先练胆。首要在于择人，宁取乡野淳朴之民，不纳市井油滑之徒。
再以负重越野、绝境任务试其意志，汰弱留强，去芜存菁。
实操要略：
广募流民中体魄健壮者，以“均田免赋”为诺，设等级晋升之制
立“忠义堂”，日日宣讲使命大义，筑牢军心归属
二、分级练艺，精益求精
先以队列立规矩、明号令，再分兵种授专技。刀矛弓弩为基，日后若有火器，则辅之。
实操要略：
基础：每日挥刀刺矛三百，百步射靶须达六成命中
进阶：刀盾兵习藤牌御敌，长矛手练刺击杀招
专精：组建“特技营”，训以攀岩、泅渡、夜行、匿踪等奇技
三、协同阵法，以疏制密
改革汉军旧时“团作一堆”之弊，转用疏阵，留驰马之道。
依金鼓号令瞬息变阵，练就“前视心，后视背”之默契。
实操要略：
圆阵守：盾外矛内，专克铁骑冲阵
雁行攻：两翼如翼展，分进合围
兵种合击：步阵固守时，弩兵轮射压阵，骑兵侧翼突袭，投石火器遥击后方
四、地形驾驭，因势制敌
地者，兵之助也。为将者必知地利，拒马陵而避川泽，方能先敌一步。
实操要略：
勘近地：分小队探查山川险要，详绘地图
模实战：水网训架桥，山地习埋伏
抗极端：雨夜负重行军，强渡湍流，砺炼全军天候战力
五、诡道惑敌，心理制胜
兵者，诡道也。十二诡道，变化无穷，攻心为上。
实操要略：
示弱诱敌：精兵诈溃，引敌入彀
离间策反：广布假讯，分化联军
训斥候化装潜城，散谣乱心
六、后勤革新，以工强军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必系统革新后勤，此乃军之胆魄。
实操要略：
行军屯：分兵轮耕，自给粮草
设工兵营：专司架桥掘壕筑城
立匠作营：统一修造兵器，标准化环首刀、强弩配件；深研兵械革新
七、将帅同训，智勇兼修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军官当与士卒同甘共苦，拒纸上谈兵。
实操要略：
军官定期受训：研学“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之游击要法
沙盘推演：以泥沙模地形，演“十围五攻”之兵力调配
战例深析：剖巨鹿破釜沉舟、彭城闪电突袭之胜败关键
八、法令如山，赏罚必信
信赏必罚，军令如山，士卒方能用命。
实操要略：
连坐制：一伍溃，全队罚；先登者，擢三级
战功簿：详记斩首缴获，按功分田赐银
公开惩处：临阵脱逃者，斩首示众
九、情报先行，先知敌情
情报乃军之耳目，不可或缺。
实操要略：
织多层情报网：轻骑探马三十里一报，商旅眼线渗透敌城
建“敌情档案”：详录敌将性情、部族矛盾，如“怒而挠之”可对何人
十、实战检验，以演代练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实操要略：
黑白对抗：以包布木兵、石灰箭矢模实战，减伤亡
突发演练：假粮道被截，急行军转移，练退兵交替掩护之法，避溃散之危
当陆渊最后一字落下，大帐中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张飞手中的刻刀悬在半空，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帐壁；
看见了千军万马依此严法操练、号令如一、驰骋疆场的壮阔景象——
纵然眼下条件所限难以尽数实施，但若假以时日，这必是一支真正可纵横天下的铁军！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牢牢锁住陆渊，几乎是脱口而出：“贤弟，还有没有？再续两条！某觉得，还能再挖一挖！”
陆渊不由失笑，揉了揉眉心：“兄长且知足吧！就这十条，已经不知耗去我多少脑细胞了。
若不是我不能随你南下，又何须急于此刻倾囊相授？”
“脑细胞？”张飞粗犷的脸上写满困惑，挠了挠头，“此乃何物？脑中精髓乎？”
陆渊轻巧地将话题带过：“不值一提，兄长不必深究。
倒是这十法，兄长可有见解？可自行附于其后。”
张飞一边手法熟练地串联起刻满字的竹简，一边摇头笑道：“这等劳心费神的功夫，某可做不来。
这十法已极为周全详备，某已能想见大哥初见这等兵法时，该是何等激动模样了！”
“那便全权托付给兄长了。请你细细研习揣摩后，务必转呈玄德公。
《防疫十法》待师父华佗修订完毕，我再交付于你。
这几日我再想想有无可增补之策，走前一并交予你。”陆渊沉吟道。
张飞穿好最后一卷竹简，一跃而起，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捧着那叠竹简如同捧着整个天下的未来：
“贤弟稍作休息，俺先去将这‘宝贝’藏妥，再来寻你议事！”
话音未落，他已携简风风火火奔出大帐，帐帘剧烈晃动，那魁梧的身影已然消失。
陆渊独自走出大帐，刺目的阳光洒落肩头，心中却不无忐忑：
自己所总结的这套“现代理念融合古代实情”的练兵法；
如同将一颗未来的种子投入过去的土壤，它究竟能否在这乱世之中真正扎根、生长，最终开花结果？
他信步而行，沿途兵士见到他，无不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行礼，目光中充满了此前未有的信赖与敬重。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营地一隅，农妇们缝制新军衣的帐篷前。
恰逢孙峦掀帘而出，一眼瞧见他，顿时眼眸一亮，雀跃道：“哥哥怎么来啦？”
陆渊收起思绪，含笑轻抚她的头发，温言道：“随意走走，透透气。你们这边可有难处？”
随后出来的夏侯涓笑着应道：“贤弟放心，有布即有衣，这些都是做惯了活计的妇人，手脚利落，绝不会误事。”
陆渊肃然行礼：“一切有劳嫂夫人费心操持了。”
孙峦却扯住陆渊的衣袖，轻轻摇晃，一双明眸眨呀眨的，撒娇道：“哥哥～这些针线活闷死人了，之后你可得教我些别的！
我才不爱女工，将来我要当大将军，披甲执锐、上阵杀敌！”
夏侯涓在一旁忍俊不禁，插话道：“哈哈，峦丫头确实不喜这些。今日若不是贤弟你亲自吩咐的事，我看她早就寻个由头溜走了！”
陆渊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尽管自己到来后许多事情已悄然改变，但这位孙家大小姐骨子里的性情，却真是一点没变。
不爱红妆爱武装，这般鲜明炽烈的个性，在这东汉末年何等罕见。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将来得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才配得上他这心怀天下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