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能量对撞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异能灼烧后的淡淡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氛围。
鬼龙那灰白色的瞳孔里燃烧起更加炽烈、更加狂热的战意。他那带着重金属回音的嗓音里充满了未尽兴的亢奋和不耐:“哼!小爷我可不是夏天那个任人拿捏的超级大白痴!刚才那一下……有点意思!”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咔哒的轻响,周身原本略有收敛的黑色雾气再次开始活跃、翻涌,目光死死锁定了刚刚稳住身形的修,“再来!让本大爷看看,你这风,还能刮得多猛!”
他显然将修视为了一个难得的、可以让他活动筋骨的“玩具”,迫切地想要将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锋升级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鬼龙!回去!”雄哥见状,心头警铃大作,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抓住了鬼龙的手臂,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更深的却是无法掩饰的惊惧与焦虑,“夏天!你醒醒!听到没有!快给我醒过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臂膀传来的、属于夏天的体温,但那股透过皮肤传来的、冰冷而狂暴的能量波动,却陌生得让她心慌。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
她分明看到,夏天脖子的封龙贴,依旧完好无损地贴在那里!没有一丝松动或损毁的痕迹!
这……这根本不合常理!
封龙贴是压制鬼龙的关键,只要它还在,鬼龙绝无可能自主现身,更不可能展现出如此碾压性的力量!
她感觉事态好像变得严重了。
封龙贴还好好地贴在夏天的脖子上,为什么鬼龙会突然出来?这是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这样的异变,让她感到非常不安。
“……”
夏天甩了甩头,脸上那狂放不羁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挣扎。
一阵短暂的眩晕之后,张扬竖起的发丝软塌下来,身上那件酷炫的黑色皮夹克也如同幻影般消散,重新变回了那件普通的校服外套,他从口袋掏出那副黑框眼镜戴上。
“刚刚……我是怎么了?是不是鬼龙又跑出来了?”他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以及那明显被砸了一个坑的墙壁,感到很内疚。
Vincengt早已经趁着鬼龙对付修的时候逃走了,但此时已经无人在意他,大家更加担心夏天现在的状况和处境。
“夏天,”雄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按在夏天的肩膀上,目光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你看着我,如实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尽量放平缓,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老妈,我……我真的不知道。”夏天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无辜和茫然,甚至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夏天,你好好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的,你要知道,封龙贴还好端端地贴在你的脖子上,鬼龙是不可能冲破封龙贴的压制的,现在就不要说谎了,好吗?我知道,你是个诚实的孩子,也不要怕拖累我们,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我只要你告诉我实情。”雄哥耐着性子说道。
“老妈,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鬼龙已经跑出来好几次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夏天很是无助。
他也很想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他想了很久,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修问道。
夏天思索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每天就是上学、放学、回家……最奇怪的事,就是鬼龙能自己跑出来这件事了……”
“你成为你们学校的老大,也是鬼龙做的吗?”修问道。
“什么什么?!小哥?变成学校老大?!不会吧?!”夏美很震惊。
夏天?
学校老大?
那个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要钱,只会红着脸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钱了”的夏天?科
幻片都不敢这么拍吧!
他不被那些混混欺负得哭鼻子都算超常发挥了!
“学校老大?”
雄哥和叶思仁对视一眼。
“我……我不知道……”夏天低下了头。
“你在监视我们?”夏宇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防备。
修面对质疑,神色依旧平静,他坦然承认:“抱歉,由于夏天……或者说‘鬼龙’的行为,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和关注,我有必要暗中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这关乎铁时空的秩序稳定,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职责?”夏宇没有被轻易说服,继续追问,“那么,你在‘观察’期间,有看到什么更奇怪的场景吗?比如,鬼龙具体是怎么动手的?”
修摇了摇头,如实相告:“我并未亲眼目睹全过程,但我从当时在场旁观的学生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据说,‘夏天’一个人,徒手,在极短的时间内,放倒了十几个经常滋事的混混,动作干净利落,力量远超常人。”
“这件事,在当时几十个相连高校的论坛上来回疯传,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顿了顿,有些奇怪地看向夏家人,“你们……不知道吗?”
“啊……我们……”夏宇的脑袋飞速运转。
“刚才有个魔化异能行者攻击我们耶,耶?那个魔化异能行者类?算了,管他的……我们哪里有时间看手机哦?”夏美说道。
“对,就是这样,我们根本没时间看手机。”夏宇暗暗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都知道,夏天不是说谎的孩子,他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他心里肯定也很害怕,还是先让他静一静吧。”叶思仁说道。
“很抱歉,打扰了,但是这件事,我会继续观察的。”修说完,便离开了。
“我就说你们两个之前怎么鬼鬼祟祟的,还说没事瞒着我?你们早就发现这件事了吧?”雄哥抱着双臂,眯着眼睛看着夏宇和夏美。
“呃嘿嘿嘿……老母达令,当时的情况也比较紧急嘛,我和势利鬼还有小哥都很想查出那是怎么回事,如果我们能自己解决,就不用麻烦你了嘛。”夏美讪笑道。
“真是胡闹!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第一时间就是要告诉我!还自己解决,你们能自己解决吗?”雄哥气愤地看向夏宇,“还有你,夏宇,你怎么也跟着他们两个胡来呢?”
“喂,雄哥,干嘛什么都扯上我哦?”夏宇有些不服。
“老妈,是我不对,老哥和妹妹只是想帮我,一切都是我的错,要骂就骂我吧。”夏天往前一步说道。
他内心充满了挣扎和恐惧,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了那家小巷深处的理发店,以及那位神秘的老板给他的乐谱。
那激昂的、仿佛能引动他血脉共鸣的旋律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难道……鬼龙的异常,真的跟那乐谱有关?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但他不敢说,绝对不能说出来。如果让雄哥知道他不止偷玩乐器,还跟来历不明的人学了奇怪的乐谱,导致鬼龙失控……
他简直不敢想象雄哥会愤怒和失望到什么程度。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你们都去休息,明天还要上学呢,我看看怎么修补这个墙。”叶思仁对几个孩子使了使眼色,轻轻将雄哥推进了房间。
……
……
……
“妈的……吓死了……”
五彩斑斓的幻眼,此刻蜷缩在自己最为熟悉的、充斥着阴冷魔气与晦暗能量的巢穴深处,那巨大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原本流转的诡异光华也黯淡了不少,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悸。
一种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的,名为“恐惧”的情绪,死死地缠绕着它,让它几乎要窒息。
那个理发师……
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躺在摇椅上翻着廉价杂志,喝着罐装可乐,浑身上下感知不到半点异能波动的……
理发师!
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幻眼的思维一片混乱。
它赖以成名、甚至引以为傲的幻术,为何在触及那个看似毫无防备的理发师时,非但没有像以往那样挖掘出对方内心最深的恐惧,反而被原封不动地、甚至是以一种更加强烈的方式……反弹了回来?
这完全违背了它认知中的所有法则!无论是魔界的、异能界的,甚至是那些古老禁忌典籍中记载的偏门知识里,都从未出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幻眼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连它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它努力回忆着刚才那短暂却又仿佛永恒般漫长的恐怖经历。
那道身影……
那个在血色天穹下,一步步走来,所过之处,万物静止、归于虚无的模糊身影……
仅仅是回忆这个画面,就让它核心的能量一阵不稳,仿佛要再次溃散。
那是它潜藏在灵魂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噩梦!是它作为魔界逃兵,苟延残喘几十年来,每每在夜深魔静时,都会惊醒无数次的终极恐惧!
那场席卷了不知名时空象限的魔界大战,是它永恒的梦魇。
它亲眼目睹了不可一世的魔君如同纸糊般哀嚎破碎,看到了无边无际的魔潮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那不是战斗,那是……
清理!
抹除!
它之所以能活下来,并非因为它有多强大,恰恰相反,是因为它足够“弱小”,弱小到在那位存在的眼中,或许连被特意关注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在那无差别的湮灭领域中,侥幸位于边缘,又凭借着独特的幻术天赋,牺牲了几乎全部的魔体和本源,才勉强撕裂一丝空间缝隙,带着残破的灵魂逃了出来。
几十年的蛰伏,几十年的小心翼翼,它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不敢有任何大动作,生怕引起铁时空那些白道异能世家的注意,更怕……引来那位存在的目光。
它一点点收集残魂,吞噬些微不足道的低等能量,好不容易才重新凝聚出如今这副看似唬人、实则外强中干的“五彩斑斓”的躯壳,恢复了部分力量。
它不想死!
它比任何魔物都渴望活下去!
它好不容易才从那次几乎注定魔界覆灭的灾难中捡回一条命,它绝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再次栽在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理发店里!
“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幻眼试图用强烈的否定来驱散心中的恐慌,“那个理发师……他怎么可能是……那位存在?”
它开始疯狂地给自己寻找理由,试图用逻辑来解释那无法解释的一幕。
“错觉!一定是某种……某种巧合!或许那家伙身上有什么奇特的、专门反弹精神攻击的护身符?或者,他恰好修炼了某种偏门的、连我都看不穿的防御性心法?”幻眼努力回忆着理发店老板的每一个细节。
那慵懒的姿态,那平凡无奇的气息,那看着杂志时不时傻笑的表情……
“不对!都不对!”它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什么样的护身符,能如此精准地将施术者内心最恐惧的场景完美复刻并反弹?
什么样的心法,能让他人在承受自己最强幻术时,依旧表现得毫无感觉?
它清晰地记得,在自己被拖入幻境,经历那场世纪噩梦的同时,它的感知分明“看”到,现实中的那个理发店老板,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翻杂志的动作,然后……仿佛只是被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打扰了般,随意地挥了挥手!
他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那种完全不受影响、甚至带着一丝无聊的态度,比任何强大的威压都更让幻眼感到恐惧。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它的幻术,对那位理发师而言,连“干扰”都算不上!
“难道……他真的……”一个让它灵魂都在战栗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再次浮现。
“不!不可能!”幻眼几乎要尖叫起来,“那位存在……怎么可能出现在铁时空?怎么可能在一个破理发店里给人剪三十块钱的头?这太荒谬了!这比魔尊爱上烤红薯还要荒谬!”
可是……如果不是,那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怀疑与恐惧,如同两条毒蛇,死死地缠绕着幻眼,让它坐立难安,它那五彩斑斓的躯壳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显示出其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它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那由残魂和恐惧构筑的躯壳,仿佛下一刻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彻底崩散。
它,曾经魔界大战的逃兵,如今铁时空的潜伏者,在经历了数十年的苟延残喘后,再次感受到了……名为“绝望”的滋味。
“那个……主人?”
Vincent的声音弱弱地传了过来。
“?!”幻眼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