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悬于墨色天幕。清冷的月光流淌在饱经战火的土地上,将营帐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夜风穿过破损的帐幔,带来新生草木的清香,却掩不住那一缕萦绕不散的离愁。
两道身影并肩行在月色中。君青筠的素白道袍泛着朦胧微光,雪白的长发被一根素色丝带松松束起,几缕碎发拂过她苍白的脸颊。云缥筱的玄色劲装依旧染着暗红血渍,背后的伤口在夜风中隐隐作痛,异色双瞳却在黑暗中亮如星辰。
她们步履轻缓,生怕惊扰了营中沉睡的人们。沿途营帐里传来的平稳呼吸声,是这片土地上最珍贵的安宁——正是这份安宁,让她们甘愿付出一切。
离天与文烈的营帐静立在月光下。云缥筱轻轻掀开帐帘,灯火早已熄灭,只有案几上一盏孤灯还在执着地跳动。离天伏在案前沉睡,手边摊着未完的布防图;文烈倚柱而坐,独臂仍紧握战斧,眉宇间凝着未散的戒备。
君青筠走到案前,目光掠过弟子疲惫的睡颜,眼中泛起水光。她取出一方素绢,云缥筱默契地研墨,墨香在空气中缓缓晕开。
笔尖轻颤,落下第一行字:
离天、文烈,见字如面。
泪水险些滴落绢纸,她侧首拭去。云缥筱伸手轻扶她的手腕,温度透过相触的肌肤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噬灵尊不除,苍生难安。我二人愿以元神为引,重启天地灵气,换世间清明。
请勿为我等难过,此乃宿命,亦是使命。云缥筱轻声念着,君青筠便一字一句写下,我二人魂魄虽散,却会化作天地间的风,化作魔篁花的香......待来春花开,便是重逢之期。
最后是殷殷嘱托:离湘重伤未醒,需好生照料......文瑶性情柔弱,还望文烈多护持。此后,正魔两道当同心协力,共守太平。
纸短情长,言尽于此。——青筠、缥筱。
笔落,素绢被仔细折好置于案中。云缥筱解下玄铁剑穗,暖玉在灯下流转着温润光泽;君青筠取下月华剑穗,素丝编织的穗子在末端系着一颗莹白珍珠。一黑一白两道剑穗相依而卧,如同她们跨越千年的相守。
最后望了一眼沉睡的二人,她们悄然退出营帐,帐帘轻垂,掩去所有痕迹。
离湘的营帐远在僻静处,帐内银灯如豆。少女仍在昏迷中,苍白的脸上却已有了生机。君青筠俯身轻抚她的脸颊,泪水无声滑落。
对不起,不能再陪你煮茶论道......她的低语如风过竹林,往后要坚强,像你师父一般,守护所想守护的一切。
云缥筱立在床侧,异色瞳中漾开罕见的温柔:我们会化作春风秋月,永远守护着你们。
离湘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君青筠最后为她拢了拢被角,与云缥筱相视颔首,决然转身。
帐帘落下的刹那,月光为她们披上素纱。两道身影渐行渐远,融入沉沉的夜色。草木低语相送,虫鸣如泣如诉。
营帐内,离天在梦中蹙眉,指尖触到案上的书信;离湘枕畔,泪痕未干,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这一别,便是永诀。
但她们知道,当春风再度拂过魔篁花海,当茶香重新萦绕霜月轩的竹影,她们的魂魄定会跨越轮回的阻隔,归来完成那个未竟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