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宗大殿在浓云重压下喘息艰难。
千年月纹竹所制的梁柱泛着墨青光色,却在晦暗天光下失了温润,透出森然寒意。琉璃殿顶被乌云吞去华彩,唯剩一片灰蒙。烛火在殿内摇曳不定,昏黄光影里,无数面孔或沉或疑,压抑之气令人窒息。上方三张竹椅上,三位长老肃然端坐。居中柳长老白须垂胸,目光如刀直刺殿中玄影;左侧张长老闭目养神,指节轻敲扶手泄露焦躁;右侧李长老面含忧色,视线在君青筠与云缥筱间往复流转。
殿外墨云翻涌,惊雷如兽吼隐隐传来。电光不时劈裂天际,将大殿照得惨白瞬黯。挟雨湿风灌入殿中,烛火明灭间,君青筠素白衣袂与云缥筱玄色劲装交织,恰似风暴中心最宁静的底色。
两侧满布各派修士与云渺弟子。目光多聚焦云缥筱——戒备、质疑、盲从兼有,亦存些许犹疑。洛溪镇传闻虽在耳,然三位长老骤然发难,令众人心旌再摇。
君青筠立于殿心,素袍不染尘,月华剑静悬肩头,竹编蝶坠凝然不动。容色虽静,眼底凝重难掩:“不知三位长老今日召集众人,所为何事?”
柳长老应声拍案而起,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君仙尊!”苍老声音激昂震殿,“老夫今日便要揭穿一桩惊天阴谋!”
枯指直指君青筠身侧玄影:“这吸灵怪物重现世间,绝非天灾,而是人祸!罪魁祸首正是你身旁这位魔尊——云缥筱!”
满殿哗然骤起。
“什么?!”年轻修士惊退按剑,“柳长老此言当真?魔尊何以豢养此物?”
柳长老冷笑扫视众人,声带蛊惑:“诸位有所不知,云缥筱所修魔功霸道,需吞噬海量灵气!豢养此怪正是为攫取凡间灵脉供其修炼!洛溪镇一幕不过自导自演,先纵怪害人,再假意相救,以此欺世盗名!”
“荒谬!”离天踏前沉喝,“洛溪镇百姓皆见魔尊真心救民!且怪物魔气与魔尊迥异,岂可混为一谈?”
“离天,你已被妖邪蛊惑!”柳长老怒斥,“魔功千变万化,掩盖气息易如反掌!尔等不过受其蒙蔽!”
转向众修声愈激昂:“诸位细想,此怪专吸灵气,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若任其妄为,凡间灵脉枯竭,万物凋零,苍生何依?此等邪佞,留之必成大患!今日便当替天行道,诛此妖邪,以正乾坤!”
“诛妖邪!正乾坤!”应和之声如潮涌起,裹挟雷鸣扑向云缥筱。
“杀了这妖女!”“不可再容她祸乱苍生!”“君仙尊莫再执迷,此乃正道大义!”
斥骂与质疑在雷声中翻涌,烛火狂摇将人影投壁,扭曲如索命幽魂。
云缥筱静立君青筠身侧,始终未发一言。容色静若深潭,诸般污蔑如风过竹梢。玄铁剑柄凉意透掌,反令心神愈定。她见过太多这般场面,误解、污蔑、追杀早已习以为常。世人眼光从不挂怀,唯在乎身侧之人信她。
目光落向君青筠紧抿的唇线,望见她眼底翻涌的怒潮,心中无惧反暖。知她必信己,足矣。
“铮——”
清辉乍破昏晦,月华剑出如龙吟。君青筠剑指柳长老,声润却含锋锐:“无凭无据,安敢如此污蔑?”
“洛溪镇百姓亲眼见证她斩怪救民;离痕天魔民皆可作证她整饬魔规、护佑一方。”目光扫过附庸众修,语带沉痛,“正道之要在明辨是非,岂可以出身断善恶?凭臆测妄定生死,这便是尔等所谓‘正道大义’?”
柳长老被剑气所慑退步,仍强辩:“君仙尊你已堕魔障!魔道岂可信?今日若执意相护,便是与天下正道为敌!”
“便与天下为敌又如何?”君青筠声坚如铁,素白身影化作不可逾越之屏障,“我君青筠行事但求无愧!她是我认定之人,是苍生功臣。欲伤她者,先过我这一关!”
月华清辉愈盛,灵压如潮漫涌。殿内修士纷纷后退,附和声渐弱。
此时,云缥筱轻轻握住君青筠持剑的手腕。
指尖微凉染着淡薄魔气,却稳如磐石。君青筠身形微滞,转首见她目光澄定无惧,唇角竟含浅笑。
“我不怕。”声若竹露击石,清晰入心,“有你信我,足矣。”
八字简拙,无辩无怒,却如暖流涤尽君青筠胸中愤懑,唯余坚定温柔。知她骨子里何等骄傲,从未向谁低头。此刻愿立于身后全心托付,此信重逾千钧。
十指相扣,月华清辉再涨:“柳长老若拿不出实证,休怪本尊无情!”
柳长老面青白交错。本无实据,不过嫉恨君青筠掌权,觊觎云缥筱魔功,欲借刀杀人谋夺云渺。此刻被逼问至穷途,硬撑道:“证据?她修魔功便是铁证!魔道本性难移,今日不除,后患无穷!”
“荒唐!”君青筠厉斥,“若修魔即罪,离痕天万千魔民岂非皆该诛?苍生安危系于人心善恶!她心怀天下守护黎庶,比你这满口仁义包藏祸心之徒,更配称‘正道’!”
字字如刃劈开伪善面皮。柳长老面红如血,嘶声狂吼:“君青筠!你竟污蔑长老!今日便为云渺清理门户,除你这堕入魔道的叛徒!”
竹剑应声出鞘,灵暴直取君青筠眉心。狠辣之势,竟是存了绝杀之心。
“放肆!”离天离湘欲阻,却被张李二位长老拦下。
张长老睁目阴鸷:“此事务与尔等无关!”
李长老面现难色仍挡身前:“柳长老所为皆为本宗,莫要冲动。”
大殿霎时剑拔弩张。众修分立两派,一方拥柳长老拔剑相向,一方踌躇难决。
雷声迫近,电光再裂长空。竹剑携杀意已至君青筠面前。
君青筠眸凝寒霜,紧握云缥筱之手,月华剑反撩相迎。清辉与灵暴轰然相撞,巨响震得梁柱嗡鸣。柳长老踉跄后退,唇角溢血显然内伤。
“欲伤她者,先诛我!”君青筠声震殿宇,素影如岳挡于云缥筱身前,月华横陈清辉化盾。
云缥筱指节收紧,眼底锐光乍现。感受着她以身为障的决绝,暖意与怒意交织。倾身附耳,声沉而笃:“并肩。”
二字入心,君青筠胸涌热流。转眸相望,二人眼中俱是金石之坚。灵魔二气周旋成淡紫光带,温柔却磅礴,似无形誓约将彼此紧系。
殿外雷暴愈狂,墨云翻涌预兆更大风暴。殿内烛影乱,剑锋寒,正邪对峙与宗门裂隙将这污蔑风波推向深渊。
然君青筠与云缥筱并肩而立,素玄相映,灵魔交融,竟在压抑风暴中绽出最夺目光华。彼此信重、相互守护、情谊深厚,跨越正邪之界,抵御万千污蔑,恰似风雨中傲立的月纹竹,坚韧不屈。
柳长老瞪着二人交握之手,目眦欲裂却无可奈何。知今日除魔难成,阴鸷暗光划过眼底——明路不通,便走暗道。
这场大殿污蔑虽无血光,却照见人心险恶与情谊至坚。它如试金石验尽虚伪真诚,亦如熔炉淬炼深情。风暴之中,她们守护愈坚,情谊愈深,为将至风雨埋下最沉挚伏笔。
雷滚云沉,危机暗涌。君青筠与云缥筱已整装以待——任前路多少风雨,必携手并肩,护彼此,守苍生,卫此跨越正邪的赤诚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