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东头的竹院,晨光已漫过竹梢,把月纹竹的影拉得斜长,疏疏落落地洒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银。竹露滴落在石桌的纹路里,发出“嗒嗒”的轻响,混着剑穗晃动的“簌簌”声,在院中空荡的切磋场里漾开,清润得能浸进人心里。
云缥筱提着玄铁剑,刚收了剑势,玄衣的衣角还在微微晃动,额角渗了层薄汗,沾着点细碎的竹屑,顺着下颌线往下滑。她刚才切磋时太过专注,没留意到玄衣的领口松了,襟口敞着,露出半截泛白的锁骨,被晨光映得像玉,与玄衣的深黑形成鲜明对比。
“先歇会儿,喝口茶。”君青筠收了月华剑,剑穗上的竹编蝴蝶轻轻晃,浅青的竹丝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她目光掠过云缥筱敞开的领口,耳尖悄悄泛了红,转身走进厢房,片刻后拿着件玄色外袍走出来——正是上次云缥筱夜闯清轩阁时落下的那件,被她清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方方正正,玄铁剑鞘上的墨竹纹还清晰可见,只是衣角那道被竹枝勾破的破口,已被她用淡紫的丝线细细缝补过,针脚细密得像竹纤维,不仔细看竟瞧不出痕迹。
“穿上,免得着凉。”君青筠把外袍递过去,声音清润如竹露,目光却避开她的领口,落在院中的竹影上,指尖轻轻捻着剑穗。
云缥筱接过外袍,指尖触到熟悉的玄铁布料,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意,比离痕天的玄铁衣软得多。她记得这件外袍,上次摔进清轩阁后便忘了拿,没想到君青筠不仅替她收着,还补好了破口。她没多想,抬手就往身上穿,玄衣的袖子太长,抬手时不小心蹭到额角的汗,把汗渍沾在了外袍的襟口,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往身上套。
她笨手笨脚地捏着玄色布扣,指尖粗粝,总也对不准扣眼——第一颗扣子硬生生扣进了第二颗扣眼里,第二颗又歪歪扭扭挂在第三颗扣眼边缘,衣襟斜斜地扯在身上,一边高一边低,像件不合身的戏服,看得院外的文烈忍不住捂嘴偷笑,肩膀直抖。
“魔尊,扣子扣错了!”文烈实在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第一颗对第一颗眼,您扣错位了,衣襟都歪了!”
云缥筱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歪歪扭扭的衣襟,试着伸手去解,可布扣缝得紧实,她越解越急,指尖蹭得布面起了毛,反而把扣子缠得更乱,最后索性放弃,任由衣襟歪着,抬手就要去提脚边的玄铁剑:“不管了,继续切磋。”
“等等。”君青筠走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笑意。她站在云缥筱面前,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领口,温热的触感不经意碰到她微凉的肌肤,两人都同时僵住了。
云缥筱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了半拍。她能清晰感觉到君青筠指尖的温度,温软得像晨露拂过竹尖,带着点细滑的凉意,从领口一直蔓延到心口,那熟悉的“烫”感轰然涌来,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耳尖瞬间红透,像染了胭脂。她眼神里带着点茫然与无措,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君青筠轻轻按住了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外袍传过来,暖得人心慌。
君青筠的指尖也微微发颤,她能感觉到云缥筱肌肤的微凉,还有她紧绷的肩线,像块坚硬的玄铁却透着点笨拙的柔软。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像擂鼓似的撞着胸口,连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扣错了怎么行,会着凉的。”她赶紧收回目光,专注地帮她解开错扣,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肌肤,却还是难免偶尔触碰,每一次触碰,都像有细电流划过,让她耳尖的红更甚,连脖颈都染了层浅绯。
“扣扣子要对准扣眼,不能急。”君青筠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不懂事的孩子,她一边说,一边捏着布扣轻轻一扯,解开错扣的声响在安静的院里格外清晰。她重新捏起第一颗布扣,轻轻送进对应的扣眼里,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你看,这样就对了。”
第一颗扣子扣好,第二颗、第三颗……君青筠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指尖的触感也越来越清晰。云缥筱低着头,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晨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泛着淡金的光,鼻尖能闻到她身上的竹香,混着淡淡的皂角味,盖过了外袍上的墨竹香,让她心里暖融融的,刚才想切磋的念头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觉得此刻的安静格外让人安心。
扣到最后一颗扣子时,君青筠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云缥筱的手腕,那里沾着点黏黏的东西,是刚才吃糖画时蹭的糖霜,还没擦干净,粘在肌肤上泛着淡淡的黄。她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云缥筱的手,只见她的指尖、掌心都沾着细碎的糖霜,还缠了点竹屑,黏糊糊的蹭在玄色外袍上,留下了浅黄的印子。
“你手上怎么这么多糖霜?”君青筠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心疼,她从袖里摸出块素白帕子——正是上次替她擦血渍的那块,帕子上的墨竹纹还清晰可见,带着淡淡的竹香,“下次别把糖粘在手上,又脏又黏,还会影响握剑。”
云缥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糖霜确实黏黏的,蹭得外袍都脏了,却没觉得不妥,只觉得指尖还留着糖画的甜。她乖乖地伸出手,任由君青筠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着她的指尖,连指甲缝里的糖霜都没放过。
帕子的触感温软,君青筠的动作很轻,指尖捏着她的手指,从指腹擦到指尖,力道轻柔得像拂去竹上的晨露。糖霜被擦掉,留下了淡淡的甜味,混着帕子的竹香,在指尖散开,甜得人心尖发颤。云缥筱的手指微微蜷缩,却没抽回手,只是怔怔地盯着君青筠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像吃了满口香糯的糖糕,甜得发腻,却又让人舍不得停下。
“好了,这样就干净了。”君青筠擦完最后一根手指,把帕子收进袖里,看着她干净的手,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握剑就不会滑了,也不会弄脏剑鞘。”
云缥筱的手指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指尖的温软触感久久不散,心里的“烫”感也没散去。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掌,又看了看君青筠泛红的耳尖,嘴唇动了动,小声说:“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说“谢谢”,声音低得像蚊蚋,却清晰地飘进了君青筠的耳朵里。君青筠的耳尖更红了,连忙转身走到石桌旁,拿起桌上的拨浪鼓,轻轻摇了摇,“咚咚”的清脆声响在院里散开,打破了刚才的暧昧氛围:“这个拨浪鼓,我帮你收着,免得你又把它当成传音器,到处乱晃,还容易弄丢。”
“好。”云缥筱点头,走到石桌旁坐下,玄铁剑放在脚边,剑穗的淡紫魔篁丝垂在地上,沾了点晨光。她看着君青筠手里的拨浪鼓,又看了看她剑穗上的竹编蝴蝶,心里想着:下次再去集市,要问问文瑶,仙尊喜欢什么,不再买错了,要送她真正能用得上的东西。
院外的文瑶和文烈,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脸上都带着笑意。文瑶凑到文烈耳边,小声说:“烈哥,你看魔尊,刚才君青筠帮她扣扣子、擦手时,她乖得像只小猫,一点都没有平时斩妖时的凶样,耳尖红得都快滴血了。”
文烈也笑着点头,压低声音:“是啊,也就仙尊能治得了她。你看她刚才还说谢谢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以前就算咱们帮她挡刀,她也只会说‘下次切磋让你三招’。”他摸出怀里的糖糕,递了一块给文瑶,“看来咱们以后不用再担心魔尊闯祸了,有仙尊在,她会慢慢懂规矩,也会慢慢开窍的。”
离天和离湘也从隔壁小院走过来,站在竹篱外,看着院中的两道身影。离湘笑着说:“师兄,您看仙尊对魔尊多好,帮她补外袍、扣扣子、擦手,比对咱们这些跟着她多年的弟子还好,连帕子都是贴身带的。”
离天点头,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玄色与淡青交织,竹影缠在两人的衣摆上,像一道无形的线,语气里带着点感慨:“仙尊是真的把魔尊放在心上了,只是她自己还没察觉,总以为是纵容憨人。”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只是魔道与正道,终究是殊途,这份心意,不知道能不能善终。”
离湘的笑容淡了些,她看着院中一脸懵懂的云缥筱,心里有些担忧:“是啊,就怕以后……仙尊会为难。”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目光重新落在两人身上,带着点期许。
院中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到院外的议论,也没深思这份相处的不易。君青筠拿着拨浪鼓,坐在石桌旁,看着云缥筱认真地擦拭着玄铁剑,剑刃被擦得发亮,映着晨光,连剑鞘上的墨竹纹都清晰了几分。她的心里暖烘烘的,想起刚才帮她扣扣子、擦手时的触感,想起她小声说“谢谢”时的憨态,嘴角的笑一直没散,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拨浪鼓的鼓面。
云缥筱擦完剑,抬起头,见君青筠正看着自己,眼神温柔得像晨光,心里那点甜意又涌了上来。她站起身,提着玄铁剑,眼神亮了亮:“继续切磋?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了。”
“好啊。”君青筠点头,也站起身,提着月华剑,剑穗上的竹编蝴蝶轻轻晃,“这次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可别输了又想找借口。”
“不会输。”云缥筱的眼睛亮得像藏了碎星,提剑上前,玄铁剑的剑穗扫过地面,带起细尘。她的招式比平时稳了许多,剑势刚劲却不莽撞,却还是会在关键时刻故意漏招,只是这次,她没再“脚滑”,而是借着剑势,悄悄往君青筠身边靠,鼻尖能闻到她身上的竹香,心里暖融融的,比吃了糖画还甜。
君青筠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却没点破,只是笑着应对,剑穗上的竹编蝴蝶轻轻蹭过她的手背,痒得她忍不住笑了。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两人身上,玄色与淡青交织,剑声清脆,笑声柔和,还有拨浪鼓偶尔被风吹得发出的轻响,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曲子,在竹院里久久回荡。
竹院的竹露还在滴,竹影还在晃,晨光越来越暖,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缠在一起,像一道无形的线,再也分不开。云缥筱看着君青筠脸上的笑意,心里那点“谢谢”的念头,渐渐变成了更清晰的执念——她想每天都和她切磋,想每天都给她送礼物,想每天都让她帮自己扣扣子、擦手,想每天都闻到她身上的竹香,想每天都感受到这份从未有过的温暖,想一直这样,不分开。
她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是她无七情世界里,最珍贵的执念,比任何切磋、任何武器都重要。而君青筠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心,早已被这憨人用最笨拙、最纯粹的方式填满,像这晨光里的竹影,缠缠绕绕,再也解不开,只是那份潜藏的担忧,像竹尖的刺,偶尔会轻轻扎一下,提醒着她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鸿沟。